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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当他不想被人找着的时候,就不会被人找着。
哪怕京城是他安家的地方;哪怕现在满大街增加了配备的巡逻人手,过去都是他熟识的一起喝过酒、聊过天的捕快;哪怕马行街酒肆的老板把他崔三爷的口味摸得再熟,成天吹说自己动手指头一算就晓得追命今天心情对付喝哪种酒——都没有人会知道,现在的追命人在何处。
就连冷血也不行。
冷血从大师兄无情那儿领了命,正带着手底下六扇门的捕快加强城中的巡视,他打算着巡完一转就再去一趟之前失窃案的现场,细细找当事人问一遍情况。他走路的时候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的捕快便有些噤若寒蝉,和前面那三位爷不同,冷血是半年前才正式进京拜入诸葛先生门下并住到大楼里去的,加之又常常在外办案,待在京城里的时间少,他们对冷血,不及对无情、铁手、追命熟悉,更别说这个年轻人也整日一副冷峻锋利的模样,给人感觉比他腰间的那柄剑还要蓄势待发,别说亲近了,心里总不禁怵得慌。
冷血是不会有这些心思的,他走得不快,每路过一个街巷,都仔仔细细观察一遍行人的样貌:平日里最熟悉不过的人,现在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方才小六子去找门卫询问昨夜里交接班的情况,墙根下就坐着个乞丐,白胡子稀疏杂拉,中间又行过一辆马车,马车开走后还有个跛子,在那慢吞吞地行过街。
冷血都多看了他们不止一眼。
“四爷?”
问完话的小六子跑回来找他,看见冷血脸上的严肃表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可顺着他的目光仔细瞧,这什么也没有哇。
“没什么,走罢。”
冷血迈开步子,心下把自己骂过一回。真是不应该,三师兄这是在正经查案,就算自己想找他,怎么偏老往那又老又跛的人身上找?冷血想给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又不是说扮过一次崔各田,就次次都要扮崔各田,哎,他可真笨,以三师兄的本领,若是铁了心要隐匿行踪,哪会被自己一双拙眼在大街上看出来?
失落,就那么一点吧,更多的还是骄傲,像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似的鼓满了冷血的胸膛。
原约好了给冷血详述事发过程的吴炳坤来得晚了,他一路小跑,见了冷血就忙不迭解释,说自己是给家里的母亲收整院子里的丝瓜架耽搁了,他大娘身体不好,昨夜里丝瓜架倒了,他帮忙用些竹篾加固一下。
“给风刮倒的?这夜里来,风也没有那样大呀。”跟着冷血的小六子忍不住插嘴了,他和吴炳坤年纪相仿,都是刚当值不久的新手,彼此之间,熟络一点。
“不是风,就是前半夜那一阵没风,云太厚,后院门没关实,被个醉鬼当成自己家闯进来,院子里又黑,东拉西扯的给撞倒的。”
“嗨,你家住那破地方,就是离赌坊太近,老出这破事……”
小六子一句话没说完,看见冷血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识相地闭了嘴。冷血的表情是忽然生硬起来的,在他听见吴炳坤抱怨“云太厚,夜太黑”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老何和刘江的说辞。
月亮又大又亮,照得长街清清楚楚。
前两夜确实都是近满月的月相,可是天上云厚,刮起过北风,虽说没刮整夜,可风吹云散,月光清晰的时候应当都是在刮风,而没风的时候,就该当是黑天才对。
可不管是老何还是刘江,都非常明确地提到过,当天晚上,月色清明,却是无风的,一丝风也没有。
冷血忽然抓到了这其中的矛盾之处。老何、刘江身为六扇门的捕快断然不会说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所看见的,原本就不是真的。
冷血赶忙出发将几个当事人一个个找到详细问过一边,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得告诉三师兄,得想个办法,冷血暗下决心,可这决心归决心,直等到日过晌午,饭,还是不能不吃,看了一眼同行的小六子饿得龇牙咧嘴的脸,冷血决定先带他们找家摊头吃面。几个无情派给冷血的年轻小伙此刻也是饿得有进气没出气,屁股刚沾上板凳,抱起碗就是一顿猛吃,只有冷血,盯着碗里的清汤挂面,发呆。
直把吸溜面条的小六子看的咂舌:这冷捕头,这会儿了都还不饿,真是个铁打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冷血非但不是铁打的,甚至于此刻,还非常想要叹气。他在想一个人——
也不知道三师兄现下查得如何了。
不知道他好好吃过饭没有。
冷血是这样人,第一天表明心迹,第二天便害相思。他是给诸葛先生在狼穴里发现的,又在荒野中长大,不知怕丑,也不觉得,心念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他低头吃了一口面,第一口,面汤浅浅的一碗正好没过面条,滋味有点寡淡,第二口,冷血发现,半边碗里的面汤矮下去,露出了亮晶晶的面条,另半边碗里的面汤又涨起来,乳白色的,还差一指就要漫过碗口。
碗斜了。而他才不过只吃了一口。
冷血“噌!”的一声站起来,把对面几个捕快吓得一激动差点拔刀。
面摊还是那个面摊,老板也还是那个老板,往来行人神色如常,没有比刚才多,也没有比刚才少。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冷血伸手往碗底下一摸,摸到张攒成球的字条,嘴角又挂上浅浅的笑意,谁会知道大名鼎鼎的追命,方才来过?
大师兄说得对,在追命想联络他的时候,他的确会找到方法联络上他。
他为冷血挑的夜里来接头的地点是城南天清寺的一座塔。这地方挑选得十分不赖——塔顶极目辽阔,四面都无可供人藏匿的树木或建筑,又不至于太高,以照顾冷血的轻功,上下不会过于费劲。
冷血着了一件淡青色的衣服坐于塔顶,将写好搜罗来重要证词及信息的信件压在一片瓦头下。他身上这件极少数“带点颜色的漂亮衣服”是临来时才新换上的,他虽觉着今天来不一定能见到追命,却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稍微“打扮”了一番,万一要是见着了,给人的感觉也能好些。
他干完藏信的活计,一抬头,忽然被缀满漫天星芒的天幕所包括,恰逢此刻一道山风吹来,拂动远方一片墨色苍翠的山峦,他便觉得眼前这星夜更美了。
冷血一贯知道他的三师兄爱享受、会享受,却没想到就连挑个接头的屋顶,也能挑到景色这样好的。于是他也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蹲坐在塔顶上,专心地看。
天上的星星是那么亮,他无声地数着它们,冷血抬头数星星的时候总会产生许多的错觉,他心里想着谁,便会将满天的星星也看成是谁。本以为会在这片星河里看见许多个三师兄,可他数来数去,眨一眨眼,星星还是那些星星。
三师兄,已在他心里了,星夜再美,可还是追命的眼睛更胜一筹。
冷血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突然又刮过来一阵风,刮得很急,却比刚才的微风都要短促。风过之后,四周又回复成静悄悄的,甚至比一开始的还要安静,一片死寂。冷血迟疑了一下。
“三师兄?”他以极小的声量试探了一句,无人应答。不确定的尾音被吞没进空气里,夜里来骤然下降的温度忽然叫冷血清醒过来。那打断了他的发呆,也提醒他记起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于是连忙站起来,三两步跳下了佛塔。
冷血人才刚消失没几刻,另一方黑色的影子便一跃上了楼顶,影子的身手极轻,又极灵巧,像一根穿针而过的丝线,优美平滑。
这样可怕的轻功,当今天下,舍那人以外,还有谁?
这个臭小子,追命蹲下来翻弄瓦片的时候仍在嘀咕,叫他给我送情报,结果像块石头一样呆在顶上,非逼着自己出手催他赶紧走。
他嘀咕完,心里头又顿了一下。不是没有看到方才发呆的冷血,看着星星的冷血,给他的感觉竟然比平日里的都要寂寞一些。怎么搞的……
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干脆现身一见,但眼下非常时刻,自己又是师兄,说好了不见便是不见,出尔反尔,他日搞得一点威信也没有还怎么管束这个小的。哎,不想了不想了,反正不能够心软。
追命坐在塔尖旁边,展开冷血的信,小师弟隽逸潇洒的字迹便映入眼帘。果然与他所估的差不大多,冷血在信中还格外提了:
被窃捕快所看到的假相成因有多种可能,下三滥何家的遮眼法、蜀中唐门沾有特殊萃取物的牛毛针、和老字号温家的毒,都做得到。
冷血的所说也正好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这看上去偷盗东西的并不是贼,不管对方什么来历,闯入大楼老楼的行动都只是在挑战他的本领。
摸清楚追命同捕快还有冷血的关系,摸走有渊源的物件,是要与他比按照资料排查线索的本事。而追命故意隐匿行踪,就是要刺激对方也同他比一比辨别蛛丝马迹追踪目标的本事。
就不知这一比,谁胜谁负。
想到这,追命的心神绷得更紧了,他这人有个毛病,越是大敌当前,越是紧张的时候,人就越放松。按照他的脾气,此刻应该畅快饮酒,可为了要消除自己的踪迹之故,他已经克制了这一爱好。好在还有这一穹天月。
他躺下,翘上双脚,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头顶的夜空。
他记得刚才冷血就是这么盯着那片天发呆的,有这样好看?
追命想到冷血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想着便闭上眼睛。他想象着平日常喝的美酒的味道,想象它们在风中散落,香气沁人心脾,有了有了,追命闭目挑眉,想象中,眼看着那滴酒的葫芦嘴就要倾斜着贴在自己的嘴上。
当真贴在嘴上了。
一点点,软软的,湿湿的,让人心下猛然一惊——
追命触电似地弹起来,只捕捉到一角消失在屋檐下方的衣摆,淡青色的。
嘿!!
他一擦嘴巴,这小混蛋!!他还以为他早走了!
他的手指轻轻碰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点奇异滋味,还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末了,他都不知道究竟应该生气还是高兴。
生气吧,冷凌弃那小子,才多大的年纪,到底是和谁学的这么坏?
高兴吧,小师弟的轻功倒是精进得超乎了自己的预期,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
两种情绪冲在一起,太难抉择,最后他也索性不想了。追命靠回佛塔的塔尖,将脸收埋进阴影。也得亏冷血这一闹,他心里的紧张也尽数消散了,此刻面目于暗处模糊得看不清,却控制不住脸上暗笑的表情。
第二天,整条街的人都看见冷血在笑,没人见过这么高兴的冷四爷,春风拂面,整个人一下子感觉亲和了许多,让平时不敢与他搭话的都想与他搭上两句。
冷血最先是在绸缎庄被人给拦下的。
老板笑嘻嘻地抱着一匹布朝他走来,一把就将布匹塞进了他怀里,紧接着,又有第二匹、第三匹,白色的玄色的,绸缎的粗麻的,按照老板的话说,一样样都是挑好了买的。
“三爷特地选来,送给几位爷的。”
冷血正欲接住东西,一下子被他这句话说得傻眼。
“谁买的?”他问。
“崔三爷买的呀。”
“什么时候?”
“不就是昨个儿?”
什么?
冷血手上的布匹全交给了小六子,他还没问出更多话来,隔壁铺头的老板人就已经到了,手里头还有好几个油纸包。
“蜜枣杏干糖球果子,给您准备齐全嘞,爷!”
冷血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这也是三师兄来买的?”
“是呀,四爷,昨儿结的现钱,让我找机会交到您手里,好带回府上呢。”
“冷四爷!”
隔着一条街老远的地方,有人在叫。冷血回头,就看见手里举着不知个什么东西的老何,正朝他飞奔过来,
“可找着您了!”老何没仔细看冷血脸上的表情,不疑有他,只喘着气不住地说话,“你说你们两师兄弟做事前也不打个商量,昨天您前脚刚上我那儿去问过案子,后脚三爷就来了,说馋俺媳妇自家腌的腊肉,这不,我今天特意多给您带了几条,备着下酒!三爷说了,这个时候这条街上一准能找着四爷您,让我把东西交给您嘞!”
冷血的表情凝重,钢刀嵌入冻结的冰柱一样那么凝重。
“你说你见到三师兄了?”他问,“你确定那就是追命?”
老何被他这么一问,倒懵了。
“四爷您这说的哪里话?别人就算了,我老何能认错三爷吗?想我和三爷那可是——诶,诶四爷您这就走了?肉您不拿了?我找人给您送去?”
老何还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喊着,冷血早已走得没影了。
他赶到小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无情摇着燕窝出来,冷血在小楼一楼正门口与他碰个正着,将他拦下。他刚想将发生了什么说给大师兄,一眼看去,又觉得想必自己是用不着说了——
无情的脸色不好,很不好。
“三师弟昨夜接头,与你提过这事没有。”无情问他。
“没有。”冷血摇头,他答得简单,可他的神色着急,很急。
无情正欲回他话,叶告一溜烟地跑进来,脸上瞠目结舌,见着无情就报:
“公、公子!芙蓉楼的贾老板来了!”
芙蓉楼,听上去像个正经喝酒赋诗的别院,实则却是龙津桥西那条著名花柳巷里的妓馆,还小有名气,京城里的人大多知道,也不怪叶告竟说得大舌头。
芙蓉楼的老板跑来小楼做什么?冷血不用去看无情的脸,也能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冷血晓得,大师兄生气了。
“来结账的。”他仅仅只是如此对冷血短暂解释了一句,就看见那贾老板也不顾几位小童阻拦,自顾自步进院子里来,
“几位爷!”他拱手行礼,表情却很不容置疑,“今天您说什么也得把三爷的那笔账给结了罢,不要叫小人难做人呀!”
“你这人,方才不是明说了让你在外头等着——”叶告眼看着还想动手去拦。
“等不了了!”贾老板亦是激动,朝他一甩袖子,“三爷这一出手,就是要包下映玉、冷蕊、枝夏三位姑娘,这些姑娘这月初六本都是有人要点的,三爷不由分说让我全推辞掉,少一个也不行,这——爷要是不给我结账,我楼里头做不了生意呀!”
“你——你胡说!”叶告气的跺脚,“我三师叔怎么会包什么姑娘!”
“错不了就是三爷!腰牌都给我看过了,还能有假?”
叶告还打算据理力争,却被无情拦手打断。
“带贾老板去取银子。”
“可是……”
“去。”
无情既开了口,那便不由分说了。叶告虽然心里头抵触,也只能灰头土脸地领命,带着那老板往账房方向去。
好在是走了,不然兴许都压不住这火,也是多年没有发过了。
映玉、冷蕊、枝夏。
“这人倒是会找名字。偏挑这三位姑娘,搞得我崔老三像是要去把你们全嫖一遍似的。”
懒洋洋的声音打他们背后传了过来,冷血一回头,追命已坐在小楼前的台阶上喝酒了。没人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几时进来的,这般功夫,定然是崔略商本人,不会有假了。
于是冷血也失声叫道,“三师哥!”。
追命却仅仅只是朝他撇撇嘴,算是笑过,脸上表情,也不比方才发怒的无情好过多少。
“第一回找人,算他占了先机,但我藏起来他找我不到,证明追踪术尚不如我,可这乔装本事倒是高明。这把各下一局,大师兄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了解你的习惯,今早叫人送来小楼的东西,吃用礼物,点得都不出错。”无情回答。
“我可不去妓馆。”
“本是天衣无缝,却唯独留下这条线索,这是故意要引你过去。”
无情眼望着追命,去不去?这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回答。与追命了解他一样,无情同样了解追命,他知道在那人悠闲的表象下,早已做好了决定。
这一切本是冲着追命而来,一来一回间,两方都似斗出了火气,他当然不会插手追命去会一会这个神秘人。
“当然要去,”追命笑着回答,“既然有人愿意赏脸,自有佳期会佳人。”
而无情一点头,留下冷血追命,自己先行往楼里去了。本月初六,时间还够,他这边,当然另有安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