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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他二人一直躲在城南,正在之前被切了脑袋的已死的守城卫的家中。
家,本有兄弟两个人,兄长常年不在,除两间卧室,又余一间单独的柴房,院落十分宽敞。追命为自己和冷血都做了基本的易容,躲在此处时,连柴火也不烧,便未引起人的注意。
他们只有三天时间。此外还要想尽办法躲开官府的追捕。
县上早已经传开了,前些时候在城门口杀了人的疑犯,畏罪潜逃时又另外杀了狱卒,连本来要送信到神侯府的信差也给加害了,手段残忍不说,还剥了牢头老婆的衣服,指不定原是要犯下什么兽行,亏得那孙二娘,手脚并用逃到了县衙门口,敲了鼓,才捡回一条命。
现在县里已开始整夜的宵禁,街上时常都能碰见问询的公差,这般情形下,即便做了易容,没有功夫的冷血还是实在不宜出门。
故此,每天天没亮就轻巧翻墙出去的都是追命。他在城里隐匿了踪迹查案,回来时,再将查到的结果说给冷血。
近来刚到本县的商队,大宗的粮油买卖,进出城的人员名册,总之和整队人马有关的线索他都查一遍。
回来时,他也会带着吃食。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生火做饭,所以吃的一应都很简单,酒更是不敢随便买,怕招人眼目。自打从狱中逃出来,追命就再没沾过酒味,即便之前还有孙二娘常送,每次送的也少,这酒,他是好些日子都没喝够了。冷血知道他腰间的葫芦早空了,却时不时见他下意识拿手指头去摸,一碰上,像是又想起来,便不自然地移开。他看在眼里,心里头很不舒服,便垂丧个脸。
“对不住,让师兄受委屈了……”
以冷血个性,放他天天缩在屋子里等着追命回来送情报送吃的,是相当为难他的。虽说早先追命就教会了他要忍耐,要懂得养精蓄锐,能懂得道理,和能愉快享受地去做一件事,却还是很不同。
行动上,他自是听话,然心里总憋着一股情绪,在屋子里一闷一天,这憋着的一点东西,就越发和发了酵似的,让他备受煎熬。
望着追命带回来的饼和菜,冷血简单扒了两口便停下不吃了。饼是冷饼,菜也只是简单青菜,原本就不对冷血的胃口——他素来是不大爱吃素菜的,因为知道冷血不爱吃,故而在牢里时,看见他连着孙二娘做的肉和菜全能一块吃下去,追命还暗暗吃惊。
想到这儿,他恍悟。
他晓得冷血是想起了二娘,便把自己的筷子也放下。
“她现在该恨我们了……”冷血忽然呢喃道。
着了人家的道,不得以破了牢房成了逃犯,必是要将所有的人命都暂时一道扛在肩上的。给人追捕,冷血觉得算不得什么苦,可一想到二娘死了丈夫,该是如何伤心难过?思及这些日子对他们又是如何好,会不会怨憎自己看错了人,连自己也一道恨上?
“恨不恨的……先替她报了仇再说。现在最重要是找到那群人的藏身之处。”
追命回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此刻不得不去承担的担子。
“交起手来,我怕会拖累师兄。”
冷血又答,他声音小,但明明白白的知道,分析案情他约莫还能出上些力,可就凭着这副丝毫功力也没的体魄,跟着追命一道行动,反会增添他的阻滞——他心里难过,绝不仅仅只是因为那一件两件的事,而是事情全压在一块,实在意难平。
“之前不是还说就算没有功力,冷老四也依旧是冷老四的吗?”
追命笑问他。他笑得放松,也希望冷血能尽量放松些。
可冷血并不答话,顿了半晌,回他一句“师兄说得是”便不再言语,碗筷一推表示自己吃饱了,又站起来去取了屋里的床单撕成的新布条子,打算给追命换药。
追命本想推辞的,伤口早不那么严重了,但见冷血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一下又于心不忍,便也起身进了屋,将外衣三两下除了下来。
夜里来他们不点灯,只在最里头的卧房中心点一支小小的蜡烛,借着烛光,追命裸着脊背坐在椅子上,冷血则坐在床边,为他将先前的绷带拆开。
愈合是愈合得差不多了,但牢里头毕竟环境太差,又没有好好休息的地方,他眼看着那道醒目的镰刀形伤口,觉得留疤怕是必须的了。
他十分不愿意自己剑下的伤在追命的身体上留下疤来,尽管那副身子,深深浅浅的疤痕已不在少数,他却仍记得还在秋天里时,追命为他特地从史家寨寻来的去疤药。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师兄处处为他着想,他反倒处处都帮不上忙。
冷血的手指搁在那伤口上轻碰了一下。伤口在侧边肋上,早已结痂,他的手上又全是使剑留下的厚茧子,这样一摩擦,着实痒得要命。追命整个人轻轻抖了一下。
放在往常,冷血见他有所不适,必定是赶紧就撤回手的,可这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不舒快,身体就十足贪恋师兄的体温,连同那处结痂的皮肤,也恋恋不舍得放。他直不知道还能用上什么方式,才能帮师兄多分担些,于他这样年纪轻的人来说,憋闷这种情绪,往往也和赌气极为相似,让他只一心想赖在追命的身边,直赖到追命自己先受不了,端出师兄的身份,劈头盖脸把他教训一顿。
以往冷血头脑不冷静的时候就常这样,追命骂骂他,也就好了。
偏要命的是,这次追命倒不骂他了。
他只叹气,叹得冷血的手心都缩起来。而后他将一双手都整好地覆在冷血的手上,顺着自己的肋骨移到腰间,那本是追命身体一处敏感的所在,冷血的手贴在上面,弄得他酥酥麻麻,屏息了好一阵子,才从一片昏暗中转过身来。
那双眼最是多情,亮得就像明月夜里的一汪潭水,一个活物破水而出,池塘里被打碎的星星就瞬间潋滟出好几丈远。
“你啊……总让我觉着自己不会说话。”他总算开口了,一开口就似是在埋怨,望着冷血的眼神却柔得不像样子。
冷血没见过这样的三师兄,他的心跳本能似的加快,如有只鼓贴在心口擂。
“老四,我知道你总需要人把话讲明白了你好懂些——可有些话,唉,我都这把年纪了……”
追命开口开得艰难,犹豫间嘴边又笑,他常笑,真开心的次数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自嘲,但这会,却是真的害臊,
“我只与你说明了罢。之前性命攸关的时候是无暇去说,可现在,你我早已是共生死的人了,便不要再提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与你一道,活着回去。”
许是太难为情了,他没说完就不自觉握紧了冷血的两只手,手心里密密地渗出汗来,黏湿一片,冷血却觉得那触感太好。他的胸膛也跟着鼓胀了,脑袋也烧坏了,他看着追命,嘴唇都打哆嗦。他想开口,可现在开口怕不是吐出来的就只有一串“我”字。可他却无法不欢喜得失控——他三师兄的心意终是交给他了,愿得一人心,他还求什么呢,逢着这一刻,便只剩下将人紧紧拥在怀里的冲动,直想给人揉碎了又不敢,先前的种种胆怯都化作一股反噬之力,顷刻将他的神识也吞没了去。他想发狠了亲他,可亲他之前,却仍贪恋他的那双眼睛,不舍得眨眼地那样看着。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能看得懂三师兄的眼神,不知道三师兄能否看得懂他的?
静悄悄的连灯也未点的夜里,不需要多少诗词歌赋,冷血抱着他,亲着他,呼吸粗得都像是石头扔进磨子里。追命也由着他,只把手绕到后边,箍住他的脖颈。
但愿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的时候,追命查案之余额外多去了两处地方。他先是想办法潜进了县衙存放证物的屋子,取回冷血之前被收走的剑,又跳上一处高墙,借着几棵树的掩护,远远看了一眼二娘和许厚的家。
那户人家正在办丧事,邻里闲谈,都说转年就要临盆的婆娘突然成了新寡妇,在本地又没有亲戚,一个人还要操持丈夫的后事,憔悴得头发都灰白了一截。
他离开时悄无声息在后院放下一包东西,是走街串巷的时候利用气味和追踪术给找着的,正落在已很靠近正门口巷子拐角的一只瓮里。追命回溯命案现场,判断唐怀碧拿飞丝卷帘杀人的时候许厚人正在从牢里换好班回家的路上。他可能白天里买了什么东西,一并也包好了揣在怀里,察觉到不对劲拔刀的时候又给撞掉了。
追命看过那包东西,有双虎头样式的小鞋子,几副药,和几块叠起来的花布。那小鞋,该是留给那还未出世的孩子的,花布则兴许是拿来做小衣裳的。追命放下它们后,又定睛朝灵堂的方向投望了许久,才一闪身,离开了那处院子。
回到城南的宅子里时,却不见了冷血。
他三间屋里里外外挨个找了一转,都没有人的影子,屋里的空气都是凉透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追命急了,一颗心差点掉进肚子,莫不是给官差发现,押了到衙门里?他都打算要连人带剑地冲过去,一步跨到门口,正逢上个人推门回来。
可不就是易过容的冷血。
追命大喘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严厉。
“你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哪里,何故做这么冒险的事,可是要我拿师兄的身份教训你?”
冷血刚进屋,看见追命垮着一张脸,心知是自己理亏,只看着这个昨夜给捆在怀里叫自己啃了半宿的人傻笑。
他当然不是跑出去闲溜达的。冷血一抬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瓷瓶。
“我去了趟药铺。上次师哥给的霍莲青的方子我都还记得,去找伙计给配了一剂。这会就用上,便不会落疤了。”
追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就为这个?”
“也有别的。”
冷血朝他一笑,
“今天我留在这想那药方的时候忽然寻思起来,你这两日查线索,多是冲着那成群结队的目标查的,我却想,那人不是善于用蛊的么?不管是什么样的蛊虫,都得养着,肯定需要些毒物,想来温末末也一定须常配新药来用,他们对药材的消耗量必定很大。虽说可以自行带一些,但总有用完了得补充的时候,结果我去铺子里一查,果真有留下买卖记录的线索。”
这样说完,他就又直起腰板,好像是方向推算得不错,查到关键便正好可以将功补过,人也坦荡荡看着追命,再不怕师兄出口责备。
“胡闹。”
追命最后憋出那句来,也不问他究竟查到些什么,解下身上冷血的佩剑,一把就给人不客气地塞过去。冷血见着那柄剑,双眼都亮光,追命一转身,他就贴着跟过去,也不言语,整个人就像个人形火炉似的往外散热,追命走到哪,那热源就跟到哪,烘得他错觉背心都出汗。
直到他笑骂一句,一章拍在冷血胸口上才作罢。
他本想顺带提一句孙二娘和许厚家的事,想了想还是没说。直等到太阳落山,两个人洗了脸,简单吃过饭,最终还是没能磨过冷血,将门窗都关严实了,又在里屋点起蜡烛,由得冷血给他解开衣服,擦那非擦不可的金创药。
“再新的伤还会有,再老的疤你去不掉,这又是何苦。”
他一面寒天里裸着脊梁受冻,一面调侃冷血,青灯暗夜的,他突然很想喝酒,一点酒瘾上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冷血聊天,聊着聊着,人就有些走神,最后干脆歪头靠在冷血身上,
“困得很,你还要弄多久,弄好了叫我,我先闭会眼。”
两个人本就都健壮,叫他这么一靠,冷血一双手忽然就使不上劲,他又不敢说什么,睁大了眼去看追命,发现那人眼都眯起来,一副这就要睡的样子,活像是真的喝醉了,可瞳孔里头,又藏着点精光,全是玩笑意思,就等着看冷血怎么个手忙脚乱法。
冷血知道他在故意逗弄自己,干脆撤了手与他对望,两个人在烛光里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最后都笑了。
“师哥,”冷血忽然开口叫他,心脏像给什么暖烫的东西贴着,第一次觉着要对追命问出一句心里话原不是那么难,
“你现在,心里头可欢喜?”
这问题问得追命都一愣。
“怎么了?”追命和声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从前竟从未问过你。”冷血平稳答道,“向来我都只顾着如何让你明白我的心思,想着等你明白了,又什么时候才能接受。都没考虑过就算心意全在这里,与我一道,师哥又可曾真的感觉快活。”
他终于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又多懂得了许多道理:以前他只在乎自己的事,现在想来,到底喜欢得不够稳妥体贴。爱一个人,是要与他共患难的,如若变成了对方心里的包袱,倒不如不爱。
冷血说这话时动用了十二分的真情与领悟,追命听了却不作声,他这一沉默,冷血就有些着急了。
难道真是给他说中?又或者是,师兄总还有放不下的顾虑?
会不会是本来没想到这上头,被他忽然一提醒,反而想到这上头。
冷血的心忽然又好像悬在半空中。
“如果师哥心里没有想定,我可以——回京以后我少找你,你不要勉强自己……”
冷血颇小心地说,他已经往前冲出够远了,现在的冷凌弃,是愿意往后退缩的。
他不介意,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有许多事他都可以不介意。
但他话没说完,追命也没给他机会说完。那实在是追命少有的举动,他都没等到冷血手上把绷带扎好,就猛转身过来,一把将他压住。彼时他们正坐在里屋,离得那张凳子,身后就是床。冷血没防备,给他这么压着就倒上去,能记清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追命的胡茬子扎在他的下巴上。
空气也像陡然升了温。
追命就这么压在他身上,屋子里太黑,烛光被人的影子一遮挡,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说谁勉强了,快活的事我向来乐意做,要累着自己还要说谎来骗人的事,我可是稀罕做的?”他问冷血。说话的时候竟不知什么原因呼吸总像很急促似的,冷血只觉得追命的两条腿将他的身子两侧都夹着,上半身窸窸窣窣在动,等到追命终于挪开一点,那昏黄的火苗透出一丝光亮来,他才发现,原是追命把上半身本半敞着的外衣全给脱了。
冬天夜里寒意刺骨,人呼气都发白,冷血的指尖被金创药弄得冰冰凉,乍一碰到他身子,都像能被烫到。
他在一阵灼死人的热度里试图去找追命的眼睛。追命的眼睛含满了笑意。
“刚才不是还问。若我说现在就要与你做欢喜事,你随不随我的愿?”
冷血听得这句,吸了一口气就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带子。
愿意,与他肌肤相亲,怎么个不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就怕以后有一天师兄后悔;要么是挂碍太多,他分担不了,没法让他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般舒心顺意。
但那样他也是不惧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