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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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长老与他的道侣宝宝(四)

09


丁隐现在知道了,为何当日在蜀山之巅,玉泱会用那种剜心刮骨的眼神看自己。

他还当真是上辈子与人有仇,欺了他的师,灭了他的祖,此仇不共戴天,仔细想来,他实在不应该忘了的。

可他确实是忘了,外人都道他疯魔了十年,早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心智,不懂人情冷暖,对世间生灵也缺乏慈悲,却不曾想过,从未体味过人间温情的人,要如何才能知冷暖?连父母关爱也不曾享有过的孩童,要如何懂得去体谅其他毫不相干的外人?

丁隐这一生,就像活在一个巨大的笑话里。

他自打生下便是灾星,货真价实,几场天灾人祸下来,连当时托生的那个小村庄都快要整个沦为废墟。

也不知哪位过路的大仙看出他命格的奇特,多说了两句,他的爹娘便将他扔进了河里。

他顺水漂流,好容易活了下来,却叫一位浣衣的农妇捡去,隔天,便拿去换了一筐野菜。

时值乱世,这样的交易并不新鲜,人们没有彻底放开兽性、易子而食,已是不易。

原本他或许都要被拿去下锅煮了,偏巧他命不该绝,在那荒村破庙里遇上了陵越。

昆仑山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人的陵越。

他追随着天星的异象一路找到那儿,阻住了那些流民,救下了那尚还不懂完整说话的孩子,带在身边,一带便是三年。

“妙法长老将我带上昆仑山的时候,我才七岁,师尊第一眼看到我,就说我七岁看老,当时我还不明白,何以师尊懂得从一个孩童的眼睛里读出那么多的东西。现下想来,大抵是因为师尊先遇上了你。”玉泱对丁隐说,他的神情哀肃,忍不住问丁隐一句,“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么?师尊找到你的那天,正呈荧惑守心之象,三星连成一线,以此为引才救下你的性命,因你随身的衣裳里绣有家姓,便为你取名,叫做丁引。”

丁隐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只能从玉泱的讲述里明了事情的发展。

陵越将他这六星之子养在天墉城,想尽一切办法为他破除命格,却均以失败告终,直到他从一本古籍中了解到,蜀山藏有一门诡秘禁忌的心法,其功效或可帮助压制丁隐的体质,隔日,便带着这孩童上路,前去求见了蜀山掌门。

“血饮神功本属禁忌,以这功法做托,引渡入你的体内压制六星之象,原本就谁都没有尝试过。师尊他一念救你,不惜耗损修为为你护法,却引来雷劫。”

玉泱说着,竟哽咽起来,

“师尊一生,心系红尘,本就是了却仙缘的人,那三度雷劫,他替你生受了,蜀山掌门抢下你时,连师尊的肉身都来不及挽救。若不是天墉城藏剑阁内还留有一副掌门画像,这些年过去,我只怕早就要忘了师尊的长相。丁隐,你生而为六星之子,的确是命数对你有所亏欠,然而你能因缘际会,遇见师尊这般无怨无悔关怀回护你,已经是老天对你所做的补偿。”

丁隐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听完那些话,最后才抬起头,望着玉泱说:

“我信你。”

他信玉泱没有骗他。即便忘记了陵越,他也能记得当初在塑造血魔时,心底的感觉,好像灵魂深处就印刻着那样的一副面容。虽不知道来处,光只是想象着,就觉得心口发热,亲切得紧,从眉眼到鬓发,通过他的双手逐渐成型,方寸肌肤落在指尖上,都常常让他有呼吸失律的冲动。

现在想想,大抵是因为那是他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遇上的一个真心待他,予他温暖慰藉的人物。

即便那场雷劫让他经历重生,而血饮神功彻底毁了他原本的心性,灵魂最深处,也依然残存下了那一抹残识,挂念着对方。

“从记事起,我便时常做一个梦,越长大,那梦境就越真实,让我夜夜不得安睡。”丁隐对玉泱说,“每个梦里,我都会感觉到什么人正在离我而去,我拼命地睁眼去看,却看不清他的长相,拼了命去找,周围却只有浑浊的迷雾,而我被困在中心,什么也不能做,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拼了命叫喊,希望那个人不要走。每个梦的结尾,都好像有人贴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一句话,现在想来,那或许也不全是梦境……”

丁隐顿了一下,说,

“或许,那当真是师父当年对我说过的话,我记得在一片灼烧里,有人贴着我的耳侧,用很轻的气息告诉我,这一生,我便应当只为了自己,放手去活。”

听完丁隐的话,玉泱整个人怔住,须臾之后,两行清泪竟从他的脸颊间滚落下来。

他拿袖子擦了擦,对丁隐露出怅然慨叹的表情。

“师尊还只是天墉城弟子时,有一位师弟。据说此人乃是仙灵与一具尸身相融而成,因而身负凶剑煞气,后来虽离开天墉城浪荡江湖、拯救苍生,却仍有诸多无可奈何之处。师尊一生,最遗憾之事便是此人未曾归来,继承那执剑长老之位。师尊对你说那些话时,应该是想起了这件憾事,便希望你的命运,能与他不同,今生今世,纵情洒脱,只为自己而活。”

丁隐听完,同样定定望向烛火。

“我这半生,当真可笑至极。”他忽而闭眼说,“年少时,我孤身一人在山中长大,便怨恨蜀山这地界困我,后来掌门让我修炼血饮神功,我受疼痛折磨,他以咒术为我驱除,我却只觉得他在折磨我。我恨过他们,觉得他们没一个好人,而他们却在你打算带走我的时候想要把我留住。我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孤苦无依,没有一件好事,原都是老天爷欠我的,没想到反倒自己才是个祸害,生来便是为这世界降灾。我只当名门正派修仙之人,都是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辈,满口仁义道德,却只是伪作清高,却不想连这条命,都是靠他人舍去己身,为我换来。我当真竟没有一件事是对的,甚至就连现在……也还如此执迷不悟,一心竟想一路这么错下去。”

玉泱惊讶看他一眼。只见丁隐已经恢复了平静脸色。

“天墉城是对的,蜀山也是对的,你们都是好人,是正义的化身,然而我却只惦记着那由我所创的,邪魔外道的东西。都道魔物凶残,我却宁愿选那至邪之物,不愿回正道上走。就算你如今告诉我,为了天下苍生,我当献出性命,又或者你要让我跟你回天墉城,我也是不回的。我要活,不仅要活,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来,要活得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要带着那傻东西去魔界,去地府,去任何可能找到解法的地方走一趟,兴许还能寻到什么法子,让那家伙变聪明点。我已非人,却仍然惦记着为人的喜怒哀乐,所求不多,不过不想再做孤家寡人,但求今生还能有人陪伴,直至终老。”

丁隐讲罢,对玉泱一笑,

“我想,当年师父对我的期望,我便如他所说,当真只做到了这最后一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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