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帮我把镜子拿过来，杰鸟” 

“什么？” 

“我说镜子” 

“在你身上打着三层石膏的时候你他妈说要照镜子？咱俩到底谁是智障罗伊？” 

杰森气结，尽管躺在床上的罗伊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形象问题会影响生意，”他理所当然地这样说，“而且我不是为了照脸用的。”

杰森沉默不语。唯独在这种军火库一边发出嘶嘶痛叫，一边还坚持干些常识所无法理解的怪事时他才感觉对他无可奈何。他认命地送来了一面镜子，并且帮助那个断手断脚的家伙掀开了被子。

罗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裤，杰森注意到，在他原本结实柔韧的左侧小腹下方，多出了一道从来没看到过的痕迹。

趁着罗伊举起镜子的功夫，杰森凑了过去。他立刻就觉得自己瞎了。

“罗伊！哈珀！”他在病房里大叫。虽然这样不对但是——妈的他可是花了大钱的！这是特殊护理室，护士也不能进来找茬！

就在那块还完好的，没有被枪击伤和刀伤所波及的皮肤上面，罗伊纹了一个名字。杰森可以原谅罗伊胡搞乱搞，甚至是偶尔破戒喝酒再挨一顿揍，但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发了疯的男人把自己的名字纹在肚脐眼的附近。

你干这事的时候他妈的嗑药了吗！他原本打算这样说。但是罗伊曾经对他说过，他身上的每一个纹身都有特定的意义——那些干瘪的骷髅，纠缠的蛇与玫瑰，那些杰森所不理解的全部留给罗伊自己予以保留的小秘密，每一个。

那么这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担心他们给我植皮的时候会弄坏这儿。”罗伊仿佛如释重负一样放下镜子说，“要不然，我专门挑选这块地方的意义也没有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杰森不快地说。

“你也算个雇佣兵了杰鸟，你明白腹部伤是最不为致命的。没有任何一个受过训练的杀手会挑选这个地方下手。我是个弓箭手，我可能会失去手臂，但总能保住肚脐眼。”

“胡话说完了，”杰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现在盖上被子，镜子给我。”

“真不浪漫......”罗伊嘟囔了一句，看向杰森的眼睛水汪汪的，

“早就告诉过你，它们每一个都有意义。”

“在我因为你把暴露我真实身份的风险提高了八百倍这件事而杀了你之前，闭上嘴罗伊。”

罗伊当真思考了一下。

“除非给我一个吻。”他对那个名字的主人说。

那是个休养生息的午后。病房窗台上摆放着早晨才采摘下来的芬芳的花，没有什么任务，没有法外者，没有身份危机和个人问题。杰森从罗伊的手中夺走了那面要命的镜子，然后他们额头相抵、交换了一个被压抑得几乎开始发酵的吻。

一切都如同被煮沸过的酒精，快速地挥发到了空气中。

为了配合罗伊，也算是对这整场劫后余生的奖励，杰森配合地坐到了罗伊的身上。那个男人碍事的石膏看上去滑稽，他的表情也是，在渴望中带着沉湎，忧虑里又带着意志软弱的放纵，他简直充满了缺点，这真新鲜，因为自己也同样如此。

杰森低头啃咬他的脖颈，手指划过温热发烫的胸膛，在逐渐靠近那团坚硬鼓胀的欲望途中，那个由一串字母组成的纹身扎进了他的眼睛。

那是由他的父母所赋予的，毫无意义的东西。里面没有爱，或是美好的回忆，只有一个符号，告诉他除了这个身份，红头罩不再有可能成为任何别的东西——天才发明家、或者优雅博学的知识分子、或是兼具财富和修养的大少爷——他生来就是如此，无论后天如何掩饰，永远也是如此，简单粗暴粗制滥造。

与这个名字所相适宜的享乐不是在装饰豪华的大宅里肩膀靠肩膀一起看家庭合影，而是像两个苟且的动物一样，躲藏在一间窗帘隐隐约约都能透过光线的病房里毫无节制的偷欢。

杰森喘息着，粘稠的汗液顺着身上每一条肌肉的纹理淌落到罗伊的床单上，他们甜腻的喉音混搅在了一起，分不出究竟是谁先一步屈服于这水涨船高的原始欲望。

他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将脸颊埋进罗伊喷薄过后涂满液体的小腹里的时候杰森心想。高尚从来就与他无缘。

*

那个让红头罩感觉瞎了眼的纹身自此以后被保留了下来，一直也没有去掉。

三个月以后，它们派上了用场。在终日气氛紧张阴沉的大宅中，老管家步履凌乱地冲进了房门紧闭的书房，手里抓着一支通话正在进行中的卫星电话。

“他们找到他了，布鲁斯老爷！他们找到了杰森少爷！”

在环太平洋的一众小岛之间，每天都涨退不定的潮水和丰沛的阳光造就的颜色绚丽仿佛梦幻情节一般的珊瑚礁之间。日夜不间断工作的搜救队伍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

他神志不清，说不出话，甚至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他们在他被划伤的腹部皮肤上找到了唯一的线索，并用最快的飞机将他送回了哥谭。

在那儿清楚地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在韦恩庄园的大宅后面，早有一座为他准备好的坟墓，它一直矗立在那儿，尽管棺椁是空心的，仿佛对于那个名字来说，迟早都得拥有一个归处。

那架飞往哥谭的飞机载着他们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海水中所打捞起的最后一样东西。当晚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只身一人来到阴影当中，他依靠着一座冰冷的墓碑，仿佛又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孩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