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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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长老与他的道侣宝宝 (一)

01

 

蜀山点苍峰门前的台阶上都弥散着一种血腥味,把来送饭的弟子吓得够呛,食盒扔在炼丹房的外头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这间炼丹房也早被蜀山丁长老改造成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闭室。唯一的一张长案上躺着个人形的东西,身边散落的全是用来开膛破腹的刀具。

丁长老手里一把弯弓似的镰刀照着人胸口那么一挖,噗嗤一下勾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原本胸口还起伏的人形痉挛了一下,整个人便不动了,肌肤的颜色也迅速地灰败了下去。

长老手里捏着那颗还发热的心,“啧”了一声,叹一口气。

“又失败了。”

这已经不知是今年的第几回了。炼化一个这样的人形魔物每次都要花费他不少的材料。

蜀山倒是大门大户不缺那点天材地宝,就是他需要用的材料里总有几味比较邪性的,其他各峰的长老都看不惯他这样做法,为了避嫌,也不予什么支持,搞得他一年里起码要有一半的时间亲自去行走江湖搜集了来,剩下的一半时间他得闭关,人体难造,连带着体内的精血脏器,往往废他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炼化出这么一个,还每每都是这种一刀下去就断气的废物。

丁长老的心情有些烦躁,随手扔了那颗心在案台上,从案边取了快帕子擦手。

罢了罢了,他想,不就是再搭上一年吗,他是蜀山长老,修仙之人原本就延年益寿,时间他多得是,日头总归这么无聊,于他而言,不过都是打发。

午饭已经送到门口,他转身去取,走到门边前后才不过几步,身后的案台忽然传来了一声动静。丁长老眉心一跳,回头望去,却见那案台之上,披头散发半身浴血的人如同初生一般撑坐起来,一脸茫茫然地盯着他看。

那染了血腥的模样艳丽得很,胸口上一道狰狞的豁口此刻也已经愈合。心脏是被他掏出来了,此刻在那副胸腔下头跳动的只是一颗奇石,便是那丁长老殚精竭虑才炼化得到的,世间只此一颗的血魂石。

他活了。

长老的眼神中难得迸发出极兴奋的神色。他三两步奔回案台边上,两手放在那人形一对圆润光溜的肩膀上,掌心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肌肤底下传递来的热度。那是一种血热,他没想到今日竟然让他办成了!

“呃……啊……”

那人形张开嘴,似乎还不会说话,孩童似的发出咿呀的声音,叫长老一根指头抵在唇上。

“嘘,嘘。”他温柔到好似不真切那样哄着眼前的这个宝贝,“你是血魔。我是你的主人,记住了吗?”

那魔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一对眼底发红满是艳色的眼睛盯着他望了一会,便一歪脑袋,张嘴将那丁长老的一根指头,含了进去。

 

02

 

蜀山都道,近来点苍峰的那位是真疯了。竟然做了这逆天的事情。

血魔降世的那天,整座点苍峰上都风云变幻,黑云底下透着红光,把一座山头都给拢进去了。主峰的正殿都鸣钟报警了好几回,各派长老都已经结了阵法在掌门座下开会开了两个时辰,那位丁长老才姗姗来迟,且全不当一回事似的,落下封书信,人就一个传送阵又离开了。

那封书信写得简洁:

接下来的半年,除了每日上点苍峰送饭送日用物品的弟子,其余诸峰,谢绝进入点苍峰范围。

那封书信,可把几位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然而掌门原地打坐片刻,眼观鼻鼻观心的,竟然同意了。

谁人都知道那点苍峰上住着的,是个疯子。

早多少年前,那人就这样了。

他的座下没有一个弟子,偌大的山头,空空旷旷只住着他这么一个人,日常生活起居都由其他各派轮流打理,每天有人上下几趟送饭,停留也都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据传,那人疯病犯的时候便会发狂,从剑庐到大殿,回荡着恶鬼尖啸似的动静,能听得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蜀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了这个祸害,平日里讲经、集会,此人是一概不来参加,唯有在十几年前天魔交战,蜀山叫魔族围攻的时候,见到他从山头御剑飞下来,加入过一回战局。那一回,整座蜀山杀得是血气冲天,台阶前的人血都淌成了小溪,善后的弟子擦洗了数个月都没有擦尽。也正是那一回,其余人便也知道,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丁长老,使的是一脉血腥残忍的功法,邪门得很,遇敌腐心化骨,手法极端残暴,最后死去倒下的,全都面目全非,人形都没有一个,要说这样的功法,压根不似个正派,光是听说,就叫人退避三舍。

近来也不知那疯子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山上都捣鼓出了什么。前几日的时候,送饭的弟子还打死都不愿上山,值守的班次都要大家抽签来定,直到清晨天还蒙蒙亮的一遭,一位刚入门不久,辈分最小的女弟子上山,拨开迷雾的时候远远看见个人立在台阶的最上头,神色清冷,剑眉入鬓,衣袖叫山风鼓起,俯首望下来的时候一副谪仙之姿。

她一时看得呆了,下一刻那人却已经化为了一摊血雾,原地消失,却又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原本清澈明净的眼底下蔓延出一抹红来,藤蔓似的血丝爬虫一样从血管下渗出来,浮现在面颊上。那女弟子“呀!”的一声惊叫,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丁长老的眼里只有那食盒,唯恐饭碗砸了便赶忙伸手拽住,女子的手抓着食盒提手,总算稳住脚跟,这一下,倒也救了那女子一命。

她平复一阵心情,如临大敌一般立时跪倒在台阶上,五体匍地。

“弟子新入门不懂规矩!冲撞了长老还请长老赎罪!”

那是她的师兄师姐们教他说的。他们都说,点苍峰那位,残暴嗜血,稍有得罪,为了小命,须赶紧丢掉脸面,用尽浑身解数求饶才好。

她的头顶沉默一阵,半天不见应答,她的心轰隆隆跳得厉害,几欲眩晕之际,偷偷抬起半边身子用余光偷瞄长老一眼。

发现长老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碟炸糕和一碗甜豆腐花,脸上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不错。”他满不在意地朝那女弟子吩咐道,“以后尽量送这两样吧,血魔爱吃。”

想了想,他又补充上一句。

“一人的分量太少了,以后三餐,全送两个人的来。”

 

03

 

外人道疯病已经病入膏肓的丁长老此刻正卷了半截衣摆挂在腰上,蹲在自己炼丹房的案几前头看自己养的血魔宝宝吃东西。

那魔物也不知怎么了,生在这闭室里,第一眼认了他作主,第二眼就把这儿当成了家,也不愿随他回正殿去住,也不乐意睡床,就喜欢成天窝在这盘丝洞一样的地方,扒拉着两只手吃他的食盒。

两块炸糕的碎屑粘在了血魔的唇角上,丁长老伸出指头,替他拂了去。

那指头上现在还挂着一道伤口,很短,牙印很小,像给什么小动物咬破了似的,但那实际是血魔第一天认主的时候给他留下的。

若是寻常的破口,他谈谈指头,转眼间也就愈合了。但血魔留下的伤口魔气环绕,与他本身的功法相辅相成,叫他连着丹田,气血沸腾不止,那血口,就始终没法彻底干涸结痂。

是的,炼化了血魔,用上了血魂石做引,那其主人就必定要以血来饲。不管现在丁长老喂不喂他,血魔咬不咬他,他俩的气血已然连在了一块,仿佛一条若有似无的红线,只要血魔饿了,便靠近过来,哪怕只是朝他吸一口气,饲主身体里的血液也会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他的身体里去。

老实说这样的话,这家伙其实是再用不着吃什么东西的。

他自己是醉心于邪魔外道的修炼,常常一入炼丹房,就辟谷三四日不吃东西,口腹之欲对他来说,早不成大碍,奈何这初生的魔物反而捡他不吃的食盒,一天三顿的吃上了瘾,还得要他亲自吩咐,找了些合胃口的来喂他。

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做主的那个。

长老弹指,在那魔物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血魔咽下一块豆腐,眼神迷茫地仰头看他。到底是饲主同魔物宝宝之间的关系,面前人心绪上有的微妙变化,他凭借本能还是能够察觉出来,于是两手一送,扔了那瓷碟子,任它在脚下碎成千万片,整个人欺身向前来趴在长老洁白素雅的长袍上,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对方。

气息平稳,面色也寻常,倒不像是病了,血魔翘起鼻头,本能似的往长老衣襟里嗅了嗅。

长老挑起半边眉毛,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他。

“你这蠢东西,又要做什么?”他问。

血魔眨眨眼。他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能理解主人的意思。

那话有点损,却是打趣,并没有真的动怒在里头。

既没生病,也不是生气了,那——

血魔眼珠一转,一抹凶光已经露出来。

主人定是饿了。自己吃了他的食盒,又吃了他的血,食盒里的东西好吃,可主人的血更好吃,甜腻腻的,还带着香气,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既然主人的血叫他给吃了,那他也去找一点旁人的血来给主人不就行了。

本来还一脸看热闹心态的长老哪里知道这魔物的心思是如何变化的,一转眼,眼前发烫的躯体就也化作一阵血雾,游蛇似的,沿着地板和门缝忽地窜了出去。长老暗叫一声不好,放下衣摆便提气去追。

等他赶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死了三个人。两颗心脏叫血魔手心里捏着,左右掂量,似乎还在苦苦思索到底哪一个才更好。

一众吓得魂不附体的蜀山弟子排起剑阵,将那浑然不知的魔物密密实实地围在中心,起手便是杀招,大抵是使出了全力,就像置这怪物于死地。

丁长老略一抬手,振臂一挥,那剑阵便散了。

几位闻讯赶到的长老见此情状,连忙将他也围在中心。

“丁隐!你不想活了么!在我蜀山豢养这等魔物,如今还从容它出手伤人,你还要偏帮这邪物不成!”

他们叫了他的真名,而那本是他极大的禁忌,轻易不愿意听到的。

丁隐眉头于是忽然一下皱得极深,血脉里的功法一阵暴涨,出手一招便从包围圈中撕出一道豁口直抵血魔身边。

“呃啊……!”那蠢东西见到主人来了,还以为是来接手自己这份礼物的,当即将两只抓着心脏的手都举到丁隐的面前,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像是捏了泥人,等着长辈夸奖的孩童。

丁隐睨他一眼,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要出手帮忙击退那一众蜀山弟子的时候,他已经手起招落,一掌便深深插入了血魔的胸膛,将那颗血魂石连着血丝一把扯断。

那相当于这魔物的灵魂和心脏,没了石头的依托,那披头散发穿一身红袍子的怪物立刻就和一具尸体一样失了气息,委顿在地。

丁隐伸手托住了那具身体。

怀中魔物的眼光仍紧紧黏在他的脸上,只是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最后一秒那天真里带点邪气的笑凝固在嘴角,变成了一副禁止的画面,那两只手落在地上,手心里的心脏还涓涓淌着血,手心却仍然紧攥着,没有松开。

丁隐就这么抱着那魔物的尸身,抬头朝众人看了一眼。

“这东西杀了人,现在偿了命,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还能有什么话说?

伫立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丁长老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一击就毙了魔物性命,原本他们以为,他花费这些时日将那东西炼化出来,又当猫狗似的养着,多多少少也带了一点感情。

也是,疯子怎么会有感情呢?

想到这,人们也便释然了,纷纷摇了摇头。

临走前,他们见那魔物的血从口鼻中、心口下淌涌出来,撒得遍地都是。而丁隐只是抱着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待他们全御剑离去之后,那抱着尸身的人忽然笑了。

丁隐抬起自己被血弄脏了的一条胳膊,往血魔无知无觉的眉心中间一敲,落下一道血手印。

“真是个蠢东西。疼也不知道喊一声。”

 

04

 

血魔没有死。

他当然不会死。

耗费了自己数年时间才炼化出的魔物,怎么可能一掌拖出一块石头来,就那么轻易地死掉?

丁隐把怀里那身体抱回了炼丹房,放在案上,替他稍微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襟,就将那颗躁动不安的血魂石重新打入了血魔的体内。

血魔深吸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重新回到水面那样痉挛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来。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跪坐在一边,一只手还放在他面颊上的丁隐。

这也是丁隐第一次复活血魔,他心知这玩意儿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却也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于是只好亲自守着,省得这人死生一回,倒又把主人是谁忘了。

可血魔经历了这一遭,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关窍,睁开眼时,眼底的清明更甚从前,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他忘了自己的手心方才还攥过死人的心,血呼啦西的,坐起来就往丁隐的脖子上钩。

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似乎能重新再见到丁隐让他无比高兴似的,还拿自己那脏兮兮的额头,在长老的下巴上蹭了一蹭。

“快给我滚下去。”长老斥他。

谁知这蠢笨的魔物重生之后,好似突然是变聪明了,不止听得懂人话,还学会了反抗,当下嘴巴一撅,一摇头,表示他不听。

这下丁隐是真的有些动气。

他刚双手结起咒印,准备再运功杀这不懂尊卑的魔物一回,就听那魔物皱眉思索过片刻之后,忽然开了口。

他仍旧是咿咿呀呀,说得磕磕绊绊,却不知天灵盖里哪根筋开窍,竟然真的开始说了几句话出来。

“他……们……为什么……叫……你,不……不一样……?”

幸而丁隐的脑子还是好使的。那句颠三倒四的话他听了一遍,也就明白了意思。

原来自己在这魔物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叫他要唤自己主人,他便以为自己的名字也是如此了。今天在外对峙的时候,忽然听见其他几座峰上的老不死叫他丁隐,这才稀里糊涂的想不通。

有什么可想不通的。

“和你这蠢东西不一样,我有名字。”丁隐回答,“只是现在不怎么叫了。”

血魔瞪着眼睛,拿一根沾血的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领口。那自然是为什么的意思。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丁隐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姓丁,但我不喜欢他们那么叫,怪烦的,每次听了,都想杀人。”

他没骗人,确实如此。他早年练这一身邪门武功失了记忆,只知道自己是被掌门捡回来的,知道自己姓丁,其余的一概不知,名字是掌门取的,取一个含明隐迹的意思,听上去就一股糟老头子自以为是的味道。

人有光华,何苦藏着掖着,这一世如此短暂无聊,凭什么让他甘于清苦,去修身养性?

他偏不。

他偏要捣鼓这些尸偶、魔物,他从来想弄出个东西来,与自己一样,活不了死不成,也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同门,成天只知道念经。到头来陪着自己,好歹做一个伴。

那血魔便是如此。今天他实验了一遭,彻底放下心来,原来这魔物是真的不会死,那倒好了,他有脾气也不用特意憋着,反正杀他多少次,这家伙都还得复生回来陪他,只要自己还有血来喂养,自己活在这世上一天,蠢东西便也不会死了。

这样想着,丁隐脸上原本那恶狠狠的神色也消解下去许多。

眼前这家伙,除了杀人下手的动作利落,就和条狗一样那么笨,自己和他解释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丁隐抬起手,嘉奖宠物一样在血魔的头顶摸了摸。

“胸前的伤口一会儿就会长好了。下次别再那么乱跑了。外面那些个笨蛋,吃不得的,他们的皮糙肉厚,根骨全无,哪会有我的血好吃?记住了?”

血魔微微张嘴,很惊讶的样子。

原来主人是误会他了,他以为自己先前闯下山去,是因为嘴馋了,想喝人血。

当然不是的。

血魔忽然急了,就着丁隐轻轻揽着他的动作挣扎起来,竟还想努力说些什么。

“你有完没完。”丁隐骂他一句,低头对上那魔物一双发红的眼睛。

那眼怎么会发红呢?魔物又不会哭?丁隐皱眉,紧接着就看见两滴血珠子从那对眼眶里滚落出来。

“主……主人……”

血魔扯着他的袖子,着急了似的。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叫法不对,那根本不是这人的名字。

可是这人又讨厌被叫自己的名字。

血魔眨了眨眼,两瓣吸过血似的鲜艳的唇瓣一开一合。

“隐……隐隐……”他沙哑地叫了两声。

丁隐的心口一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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