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哇——可怕！”长男以拖长的夸张语调大喊道。

在捣毁第三个装满杂物的瓦楞纸箱后，气喘吁吁的轻松坐了下来。

“难得，你也会生气呢。”小松望着那些已经变成碎片的杂志切页，怪稀奇地吸了口气。

“每天都在生气吧。有你们这种不中用的兄弟，根本忍不住不发脾气。”

“我是说真的发火。那些家伙可没见识过，倒霉的总是只有我嘛。”

“嫌烦的话就滚出去。”

“所以我才说可怕啊。我双手双脚都举起来了吧，不碍你事。”

轻松扫了倒在地上一点形象也没的小松一眼，沉默地转过了身子。

“说真的，你在气什么......”

小松絮叨的问题黏着后背追赶过来，轻松停下了双手的动作。

呐，所谓的破釜沉舟，指的是把所有已经拥有的东西全部毁坏，才有勇气朝未知的方向大胆迈步吧。偶像宅那些没用的CD和周边已经囤积了一箱又一箱，也一箱又一箱的扔掉过，最后还不是别无选择地再次回到了原本的生活。

习惯以后就会觉得安全，安全以后就会变得懦弱。寻常人嘴里所说的勇气，不通过什么过激的方式，好像连察觉都察觉不到似的。

把自己拧干了吧，从身体到心灵，挤压到再也榨取不出一滴水来，但是说好的觉悟呢。明明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如此不安地存在着。

“我不应该回头的......”背对着小松垮下肩膀的轻松忽然回答，他的声音又平又轻，一点也不像个怒火中烧的人。但他的双手颤抖着，纸页上偶像灿烂的笑脸在掌心上皱成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所说的是此前好几个夜晚的其中一个。当然只有那一天是特别的。

那夜的月光那么明亮，透过纸纱窗照射在地板上，不用手电筒就能看得见方向。那夜又是那么安静，拉开门的声音没有惊醒任何一个熟睡中的家人，连厨房水槽上方的滴滴答答都听得清清楚楚。

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他紧紧抓着空松的手，那只手柔软、温热，在前方牵引着他。

打开门就是另一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崭新的，没有体验过的，可怕的，兴奋的，令人期待，又惴惴不安的。明明已经说好了，会一起去面对的，那可能会变得异常艰辛的生活。

“但是没关系，我会工作赚钱的”这种话也说了好多遍了。好在空松一次冷水都没泼过。

本来他们可以两个人就这样，真的离开家。但是放在被褥边的闹钟却被人碰倒了。声音从兄弟们睡觉的房间传来，很可疑吧，万一是谁醒了呢，万一谁发现了呢。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虽然只是还来不及思索的一瞬，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却看见转头盯着自己的空松露出了笑容。

“啊，就是那个你俩在外面喝到烂醉回来的晚上吗？”望着天花板的小松说道。

“我们并没有喝酒。那只是......当十四松从门里探出脑袋来的时候空松随便编出来的说辞。”

“实际上你们并没有被抓住吧。很成功啊，一直到刚刚为止，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打算离家出走来着。”

“不想走了的人是空松。”轻松回答。小松的那声叹息他听得见，清晰入耳。

“因为打定决心要离开的家伙是不可能会回头的......他也这么想吗......”

全部都看穿了，在那一刻，从空松的眼睛里就能读出来了。看见自己回过头去张望的空松已经全部都接受了。

“喂，别太在意了”的声音恍惚间飘过来。

真是的，沉浸在懊悔中的轻松紧紧咬住牙以阻止那一点冲动夺眶而出。

说着找工作却一直也没有找，说着放弃厨偶像，东西扔了一波又一波也没有戒掉。但是管其他人去死好了，请你相信我吧，和我一起走吧，什么的......

他这辈子，最认真的一次就只有在那个时候。

小松的手轻轻拍在了背上，那个狡猾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嘛，嘛”他说着不负责任的无意义发言，“凡事都有下一次。”

“就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做不到！”轻松大叫着。

耳边听到的每一句话，眼前看到的每一副场面，全部都会印在对方的认知中，一旦看过或听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会相信其他的可能了。

除了他自己，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空松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

要怎么办呢，轻松绝望地抹了一把眼睛，会温柔地微笑着，仿佛什么都理解的，搭着自己的肩膀，假装护送烂醉如泥的自己重新又躺回到床上的空松，已经——无论自己再如何鼓起勇气，说多少次，说多大声，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喜欢你”这句话。那仅有一次的机会，在被那个习惯于放弃期待的人给夺走之前，他甚至不曾说出口过。那么此刻，哪还有资格沉浸在自我怜悯当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