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在一个他们两个都有点喝多了的夜晚，罗伊想到了那个需要点勇气才能把他付诸现实的点子。他借着一瓶冒着泡的啤酒瓶作掩饰，假装意识不清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倒向杰森的方向。

“搭档——”他拖长声音说，“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蠢到家了。”

杰森几乎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他的眼神闪烁，两颊泛红，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个问题，用一个比问题本身更蠢的答案，倒数第二个音节处他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让罗伊决定，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和我讲讲你的事吧，杰。”他说。

“我的事？”红头罩当然没有反应过来。当然了。

在过去这几年里，杰森的过去一直是个隐晦的死穴，虽说它并不在“当面提起就让你吃枪子儿”的话题list里（例如迪克对于他同科莉那段曾经的关系的态度）——好吧，只是明面上不在而已。

“老实说......我一直有个问题。”讲这话的时候罗伊抠了抠自己的鼻翼，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去偷蝙蝠车？说真的，那玩意儿是蝙蝠车吧，谁他妈都认识的对吗？我是说，那么老大一只蝙蝠标记在上面呢？！”

“你说这个......”杰森同样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他没发火，这简直让罗伊傻眼。

“蝙蝠侠总不会报警的对吗？”

“什么？”

“你能想象吗？发现我以后，蝙蝠侠扯着嗓子对911的接线员大喊‘有人正在试图偷我的车’？”

“呃......”

“对吧。”杰森耸耸肩，喝了一口酒。

“可那是蝙蝠侠，”罗伊依旧不死心的问，“根本不需要911，他自己就能把你收拾了不是吗？”

“老实说我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最后我认为那也不成为一个问题。”

“啥？”

“听着罗伊，那年我才十三岁，就已经是那行当的个中里手，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才他妈的十三岁。一时的大意能造就很多种可能，懂吗？”

“你是说——”罗伊眯起了眼睛，一口酒卡在他的喉头不上不下，让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侃侃而谈的红头罩，“你指望蝙蝠侠会因为一时的大意而放过你？”

“如果我撩不倒他，至少逃走总不成问题。”杰森点了点头，“对，小屁孩都是这么想的。”

他自己居然露出了有点嫌弃的表情，你还真好意思，罗伊默不作声地想。

“然后都发生了啥你也知道了，布鲁斯韦恩把我捡回了家。”

“啊哈。”罗伊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声，“我打赌你明明有机会逃走，至少十次。”

“至少二十次。”杰森纠正了他，“但那是布鲁斯韦恩，罗伊。听着，这事我也许还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但是，当他摘下面罩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像他那样的亿万富翁，哈哈，那些操蛋的亿万富翁，他们看你的时候，就会开始那么想了。‘天呐，他还是个孩子’，就和比尔盖茨去非洲看望那些黑漆漆的难民儿童一样，只要一丁点简单到不可思议的条件就能让他们露出那种表情：但首先，你得是个孩子。”

“关于罗宾的年龄问题我记得我们已经私下讨论过并且你警告过我不准再吐糟了，杰森。”

“是的，我不准，因为那实在太他妈的好笑了。”

“好吧，然后呢？言下之意你那时已经抓住了布鲁斯的弱点，可那之后你还是走了一条老路，你成了一个罗宾杰森。别否认，虽然我们都曾是糟糕的副手，但你做那份工作时相当认真，谁都能看出来。”

在话题里的转弯饶了至少饶了地球三圈以后，罗伊终于放下酒瓶，问出了一开始他就想直截了当问的那个问题：

“我想知道那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从不谈，几乎所有我认识的罗宾都不谈。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为什么蝙蝠侠始终如此重要。”

这一次，杰森停顿了比罗伊预想中更长的时间。他抬起一只手，罗伊的第一反应是挡住自己的额头，他还以为杰森准要跳起来揍他一顿了。然而他没有。

杰森喝醉了，红头罩喝醉了，罗伊哈珀百分之两百的肯定这一点，因为没有其他原因能让此刻的杰森陶德露出近乎于不好意思的神情。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赌气——多半是他自己，罗伊笃定。

“我那时才十三岁，”他回答，“没靠任何人的教导就学会了一套稳赚不赔的街头营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认为那相当了不起。”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了不起。只是从来没人这么说。被我甩掉的巡警永远只会骂骂咧咧，他们大概只是羞于承认，但事实就是那样，他们连我的脚趾都别想摸到。”

“我认为你跑题了，杰鸟。”

“但布鲁斯韦恩承认了。”杰森突然回答，他低下脑袋，打了个酒嗝，让一旁的军火库猝不及防。罗伊的嘴巴都有点歪向一边了。

“你是说，你留下，只是因为想要得到蝙蝠侠的称赞。”

“那是蝙蝠侠，不是吗？”

杰森转过头对他笑了，

“事实证明，罗伊，永远别相信十几岁的小屁孩。他们只想成为最好，最优秀的那个，生活、工作、身份，不过都是一场竞争。”

“和谁的？”

“和所有人。”杰森回答，“当你一门心思想着要超越所有人的时候，你就比谁都更强烈地开始关注起他们来了。”

而那就是那个家庭对于他的意义，和对于迪克的，提米的都不尽相同，也不长着阿尔弗雷德想象中的那副温柔面貌。但是......管他的呢。

那个夜晚的最后，红头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着一筐子喝空的酒瓶，准备越过堤坝把它们扔进河里。他的搭档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他一声。

“为什么不拿这些和布鲁斯谈谈？”他问，“你们需要谈谈，你不这么觉得吗？”

杰森盯着酡红的半张脸回过头来，

“得了吧。”他语气不屑地说，“我或许尊敬过他，也许直到现在也挺拿他当回事，但蝙蝠侠？他曾经是我的监护人，是老师，是搭档，可从来没有一刻我们是朋友。”

红头罩不需要朋友。

尽管几秒钟以后，杰森踉踉跄跄地补充了那句话，但那不能阻止罗伊。他尽全力地消化了杰森最后一句话的内容，然后他双眼湿润地爬了起来，朝红头罩离开的方向扑了过去。

两个人彼此团成一团摔倒的声音，酒瓶子咕噜咕噜滚落的声音，杰森的双枪擦枪走火的声音，和军火库的一句“我爱你杰鸟”伴随着杰森怒火冲天的“罗伊哈珀！”，那几乎就是那一晚接下来的全部了。

明早杰森就会忘了这段对话，罗伊想，但他无比庆幸自己今晚问了那个问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