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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长老和他的道侣宝宝(八)

13

 

那个旖旎夜晚过后,丁隐就再也没见过血魔。

他在酆都找得快要疯掉,甚至一度怀疑血魔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块地界,去了外面的世界。

然而眼看着那双星再现的日子越来越近,丁隐并不敢冒然离开酆都。

或许那蠢东西只是贪玩,或者是又饿了,却不愿再喝他的血,才暂时离开一下,丁隐心神不宁地自我安慰着,而不管眼下他在不在身边,那通往酆都内域的渡口,丁隐都决意再闯他一闯。

隔天一早,丁隐便收拾好了行装,往渡口的方向直掠而去,可路途不过行到一半,忽闻头顶一声惊天巨响,整座罗山都仿佛连同地脉一道剧震起来。

周围还等着前往内域十二宫递牌子的新鬼纷纷作一脸惊恐状,忙不迭地四散逃开,临街处的房屋有瓦片纷纷掉落,还不等丁隐理清头绪,忽然一阵劲风掀至,丁隐直觉头顶一黑,便有一悍然巨物从天而降,遮光蔽日地将他笼罩在影子里。

丁隐听见猛兽厮磨利齿的动静,感觉到温热带血腥气味的鼻息吞吐到脸上。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只从来没见过的异兽。

体型巨大无比,外形又像蜀山夹道镇守的石狮子那般坚沉,透出一股森然的戾气。

他本能向后退却,想要避开。

他通晓御剑功法,身形轻巧缥缈,又有血饮神功傍身,照理说避开这头笨重的异兽应是不难。

可也不知怎的,那怪物似乎是第一眼看见他,就认定了他似的,竟仿佛能从罗山稀薄的空气中嗅出丁隐的气味,任丁隐如何化形,都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展开双翼,挥舞着利爪,应声而至,将丁隐追得好不狼狈。

他们沿着酆都外域的街道交手过几个来回,临近区域的房屋早受他们波及,被余威扫到,砖零瓦碎,面目全非。

丁隐被那异兽追出了火气,也决心不再与他逡巡,抬手唤出血饮刀来便一刀劈砍下去。

谁知那异兽右眼被砍中,发出一声低吼哀嚎,却并未抬爪还手,只原地后退三步,伏低身子,几乎贴地,作出隐忍姿态。一连串粗粝的咕噜声从它的喉管中发出来,倒像是被主人错手教训了的,想发怒却不敢发怒的狗。

丁隐挑起一道眉毛。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异兽竟不是追着他要吃了他的?

他收刀在身后,负手走过去。

那异兽见他来了,朝他喷出一口鼻息,涓涓的血从它的半边脸颊上淌下来,沾湿了丁隐的鞋子。

“你又是哪里来的怪东西?”他问,“跟着我做什么。”

那异兽叫唤一声,忽而张开嘴,尖牙利齿后一条舌头长长卷起,似是伸下喉管往外取出什么东西。

丁隐皱着眉头看他反刍许久,最后才看见那异兽青紫色的舌尖从喉中挑出一物,是小小的,暗红色的,只有拳心大小的一块,成色浑浊的石头。

那石头不知是什么做的,落到丁隐的手心,感觉都剥落下来几块碎片,竟然那么易碎,全不像表面看起来的像块琉璃,倒像齑粉,好似是丁隐一个呼吸打乱,就要被风扬走,消失不见了。

丁隐怎会不认识那个东西。

那是他耗费自己数年光景,不惜取下心头血才炼化出来的,这世间唯一一块的石头。

它还尚有生命时,是那般鲜红有力,如同活人心脏一般会在手心跳动,连接上一副躯体,便可生肌肤,续断骨,何时有过眼前这幅脆弱模样。

好似生命力已全然不再附着在那上面。

好似一个死字。

那真是笑话。

血魂石是世间最强大的灵石,山无棱、天地合,它都不会死。

那血魔呢,以之为依凭的血魔在哪里。

丁隐捧着那块石头,心口满是忽然暴涨的几欲疯狂的感觉。

在点苍峰上孤苦无依、忍受血饮神功那锥心之苦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要疯了,可却没有。

在遇到玉泱,找回当年的记忆,得知恩师陵越曾为自己牺牲性命,形神俱灭的时候,他也曾一度觉得自己应该疯掉,好抵偿那永世不得偿还的恩情,可他也没有。

这一刻,他安安静静的,只是不说话地看着手心里一颗小小的石头。

可他却疯了,真真正正的。

什么双星现世,什么六星之子,他叫什么?丁隐还是丁引?谁知道,又有谁在乎呢。

他反正已经不在乎了。

丁隐抬起头去看那异兽。他的瞳孔不知不觉已经全染上了红色,血色的藤蔓如同触手,裹住他周身的每一条血管。

他不知道,在他一刻,百步内能看见他的新鬼们都在疯狂地逃窜。

那些鬼想要逃走,都不是因为那头负伤的异兽,而是因为丁隐。

在那一刻,丁隐本人看上去甚至比那头巨大的野兽还更像什么兇物和邪物,仿佛只要多看一眼,便要坠入鬼道,永世不得轮回似的。

当酆都内域的十二位判官携轮回镜赶到的时候,偌大的,已经化作废墟的平地之上只跪着丁隐一个人。他的身侧倒着那头异兽,或倒不如说,只是那头庞然巨怪的尸体。

丁隐的血饮刀断在一旁,而那巨怪俨然已被开膛破腹。散落的肺腑和鲜血血泊中,丁隐捧着一样从巨怪腹中取出的物件,神情有如痴傻一般。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判官抢先上前一步查看,才看清楚,那飘飘然被血染得透红的,不过是一根绸缎似的带子,上边绣着几朵梅花,颜色也全和血混在一块,早看不清了。

那判官还欲再往前,开口同丁隐搭话,却叫身后的鬼帝呵斥住。

丁隐闻声,终于是抬起头来。

他望着眼前的鬼帝,眼里又似乎全然没在意对方的出现。

“这异兽是你们酆都地界豢养的?”他问,“他吞了我一件心爱之物,我不得已,只有开膛破腹取了出来。我还想问,在你们地界之上,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身上带着这梅花绸带的?”

他伸手,将那梅花绸子举起来给鬼帝看。

鬼帝看了一眼,亦叹一口气。

“你就是那六星之子。”他几乎笃定一般地说。

丁隐反应了一会,似是刚刚听懂。

他“哦”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我是。”他答,同时又问了一遍,“你们到底有没有见过把这绸子绑在手上的人?”

鬼帝摇摇头。

“那并不是人。不过是依凭着一块血魂石而生出意识的魔物,没有生命,也没有心的。”

“你们管阿月是人是魔!”丁隐忽然吼了一声,他的情绪稍有起伏时,瞳孔便复又变成红色的,浑身的血管都好似将要沸腾,他站起来,最后一次举着那红绸逼近鬼帝的眼前,“我只问最后一次,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过阿月。如果没有,我今日便毁你宫房、焚你殿宇,叫你酆都的鬼全都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

“你好大的胆子!”

鬼帝身后一位判官忍无可忍,斥了丁隐一声,忽而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再下一刻,喉头却已经浮现出点点凉意,伸手去摸,竟然滑腻一片,低头看去,颈间居然已多出一条创口,正往外飙血,若不是丁隐幻化的身型离他尚有距离,而那双直指自己咽喉的手及时被鬼帝反身握住的话,只怕他早已身首异处,变成一只断头鬼了。

鬼帝像是早知丁隐的能耐,用了全力去防备他的出手,此刻暗暗与丁隐较着劲的同时,也极力试图去安抚对方的情绪。

他朝手下另一位判官使去一个眼色,那判官心领神会,立刻双手碰上一本厚重的古籍来。

上边的字迹都已漫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鬼帝于是又说:

“丁长老,我已知道你的身份和来处。不瞒你说,早在你由天墉城陵越带往蜀山之前,我就已经通过轮回境在看着你了。只是碍于酆都鬼帝的身份,以及不得离开酆都的制约才一直无法前去见你。但这里有本记载,事关酆都与穷奇的传说,当年你师父陵越所持,不过是其中片段的残本,所转录之内容多有残缺,记载不过十一,这本乃是全本,一直被保留在酆都内域,你的身世也皆在其中,一看便知。”

丁隐听了鬼帝的话,死死盯住那判官半截脖子的眼神才总算收回来。

他将梅花的绸子捏在手里,接过那本古籍翻开。

不知何故,里边所记载之文字奇形怪状,全然不是丁隐所使用的语言,然而他看一眼,却全能看懂。

这一遭,他才算明白过来,自己这过往二十余载的苦难,究竟是因何而受。

“世人只道双星现世,是灾祸之兆,而六星之子伴随此异象而生,便想当然认为六星之子也属不祥,事实却并不是这样。”鬼帝对他说,“天存悲悯,将能破解双星现世的命数赋予一位命格奇特的孩童,这才是六星之子的由来。此子降世,非是祸害人间,而恰是降灾解难,拯救天下苍生。”

“笑话。这上边说,以我之血,便可破双星之劫。我不过肉体凡胎,凭什么去引导天上的星宿。”丁隐冷笑一声。

“你不可以,穷奇却可以。”鬼帝说,“穷奇乃是与你伴生的神兽,是伏羲后代,生有双翼,有吞星吐月之能。然而穷奇凶悍,轻易不受驯化,须有六星之子的鲜血加以引导,方能收回神力,归为己用。穷奇早于你百年而降世,这毕竟也是四凶兽之一,为了等待你,也为了防止它逃窜出去为祸人间,我们只得将他暂且囚于酆都禁地,隔绝内域与外域的连接,直到你依据指引,找到这里。”

丁隐听完他所说的,看鬼帝一眼,眼中讥诮冰冷,好似落满雪境寒霜。

“你们一直在等我?”他问,“就这么固守在这儿?不动声色的等?谁人来告诉过我一句我的身世,谁人来给我过去所受的苦一样说法?你说你通过轮回镜能看见我,那你可知过往这二十余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被血亲抛弃时,你未曾差人来寻我,我被师父救下时,你未曾派人去引导过师父,师父为了救我,豁出性命,我则失去记忆,在蜀山孤峰枯耗生命,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哪怕你们曾经现身过一次,又怎会有我今日的迁怒!”

“丁长老也是修道之人,该是晓得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世间之命理运数,凡此种种,皆有因缘,连你这样的天选之人也要依据天道的安排而行,我不过一个小小鬼帝,困守在这罗山,司理些轮回转世之事,哪里又是我能说得上话的呢?”

“我不要听你的那些废话!”丁隐忽然吼他一声,“我就想知道我的阿月在哪里!”

鬼帝沉默片刻,看向丁隐。

“长老是聪明之人,识文断字的,这书上的说法想必也已经看见了。”鬼帝回答说,“我已经说过,那血魔是没有命数没有心的,不过一丝魂识,附着在血魂石上短暂成活。血魂石唯一六星之子心头血才可炼化,是穷奇最佳的食料,穷奇要想平复体内凶悍狂暴的本性,将力量甘心交予主人,必须将血魂石喂食给他。这生来就是这颗石头的命运。它来源于你的骨血,被穷奇所食,而今又随着那股力量重新融入你的骨血,回到你身体之中。长老,你当感觉到了,穷奇虽被你开膛破腹,却并未被你杀死,它已然认了主,回了家了。”

鬼帝说玩,也斗胆指一指丁隐的衣襟。

丁隐早先便觉得心口处一阵隐隐发热,现下扯开衣襟一看,领口下方竟赫然显现出一片朱砂似血红的纹身图样,正是那穷奇缩小后的样貌。那图案灵动鬼魅,好似仍然残余着生命,能在他心口游走似的。

那怪物如今已与他融为一体,而他也终于完整,得以去对抗在双星之力,救天下于危难。

可是阿月呢。

丁隐皱着眉头,

可是他的阿月呢。

方才鬼帝说了,阿月不过是一抹靠石头才有了生命的魂识,他没有来世,没有心,而天地茫茫,他以后,要去哪里寻他?

不,丁隐又摇摇头。

阿月怎么可能没有心呢,他发过誓,一千年一万年都陪着自己,如今他收了神力,当真可以活到一千年,一万年,阿月当是最高兴的,过往自己所说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听,这次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丁隐的嘴唇动了动。

“你骗我。”他忽然对鬼帝说,“阿月一定还在,血魂石没了,他也一定还在!”

鬼王闻言,叹了口气,他感觉到丁隐身上神能的波动,生怕这位人物一个情绪失控,再将他这小小的罗山铲平,赶紧唤人将那面巨大的轮回境抬到丁隐的面前。

“长老,我何以敢欺瞒与你。”他对丁隐说,“因缘过往,你自己透过这面镜子,便能看了。”

丁隐一瞬抬起头来,他的眼角发红,眼底满布血丝,那面镜子那么大,看上去空旷而又清冷。

丁隐对着它,唤了一声血魔的名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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