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08 清醒梦境】

“光哥，你总算来了！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刘子光刚走进和贝小帅约好见面的网吧，后者就咋咋呼呼从桌子底下捞出一只盒子，掏出里边软绵绵粉嫩嫩的一团，塞到刘子光怀里。刘子光一愣，低头看见手里多了一只神奇宝贝里的胖丁。

“来来来，我教你用哈，按这儿是录音键——”贝小帅一脸坏笑地揽住刘子光，把录音娃娃的说明书抽出来展开给刘子光看，“你看，这儿，亮一下就可以开始说话了，再按两下就是播放。”

刘子光显然没有领会眼前玩偶的意义，怪模怪样地看着贝小帅，把贝小帅急得直跳脚。

“表白用呀光哥！你上次不是还问我有什么办法把想说不敢说的话说出口吗，现在最流行这种录音娃娃了，好多小妹妹就吃这套呢！”

刘子光哪里想到贝小帅把他的那句话绕了三个弯理解到这种层面上，几乎被他噎死，赶紧一把推开娃娃，粗声粗气地讲：“不是小妹妹！”

“不是小妹妹？”贝小帅忽然笑得一肚子坏水，“那难道是御姐型的？你早说呀。”

“哎呀，不是！都不是！”

刘子光急了，发生在时樾身上的变故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的了，只要待在清醒梦境，看到时樾他就会感到不知所措，说话汇报都语无伦次，可要是离开清醒梦境，他又实在放心不下，心中总牵挂着时樾不愿意恢复身份的事。他想让时樾做回时俊青，可如果连那些与时樾并肩作战了多年的战友都说服不了他，那么他这个从八年前一直缺席到现在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那种话呢。

贝小帅的眼里只看见刘子光的窘迫，问了好几种可能性都被他推说不是，这会倒像忽然会过意来，凑近过去，试探地说：

“光哥，难道说……不是你要和人表白，而是别人和你表白了，你想拒绝又不好意思说？”

“没有不好意思。”

“什么？”贝小帅有些没有听懂那句话的意思。

刘子光又说了一遍。

“我没有想拒绝又不好意思说。”

他将娃娃重新塞回贝小帅的怀里，在对方肩上拍了一把就离开了网吧。

是的，他没有，被时樾那样的人喜欢谁会想要拒绝呢，或者更不如说是，倘若一早就让他了解，现在的时樾就是当年的丁隐的话，他说不定会使用各种自己能想到的方法来和他相认，努力留在时樾的身边，就算时樾没有那份心思，至少也能做好友兄弟。但他却比那更早一步窥探到时俊青的秘密。

刘子光不是超人，他也会胆怯。

他烦恼自己也许没有办法满足时俊青一开始对自己所抱有的期待，他在害怕，害怕真正的刘子光并不够好。八年前他已经让时俊青失望过一次，八年后他不想再来一次。

“喂！”

坐在对面的胡蓉不耐烦地拍了一把桌子，咖啡杯被她的力道震得晃了晃，差点歪倒。

她说实话有点生气，刘子光约她出来，原本她还以为是时樾那边有了什么进展只，打算能趁着时樾的口风一松好和他把话说开——她快结婚了，如果那之前时樾想通了愿意恢复身份的话，还来得及参加她的婚礼。

她不是来看刘子光六神无主的。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我是让你去劝时樾，早点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重新做人，我怎么感觉你劝完他以后阴影比他还大？”

“我行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刘子光抬起头，目光诚恳地请求她，那眼神实在太过真挚，搞得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胡蓉一下子不好意思了。

“其实也不用急……”她挠着脸移开视线，“咳，反正那是他时樾的事儿，和我又没关系。”

“但你关心他。也了解他。”刘子光说，“可能是近几年里最了解他转变的几个人之一，所以他的事，你最有资格说话。”

胡蓉脸红了。

“也……也没有啦……如果我说的话管用，他早就听我的了，我找你，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嘛，随便你用什么方法都行，就是他不听劝，我也不会怪你的。”

刘子光定睛看了她几秒钟，在胡蓉的扭捏里深吸一口气，双手平放在桌面上，郑重其事开口：

“我想追求他。所以想问问你该怎么做。”

“啊？”

胡蓉眨眨眼，一瞬之间好像没有完全理解那句简短的话。

“哈？”

那声过后，她的眼睛瞪大了，而后又瞪得更大了，最后发展成一种快要失去呼吸的表情。

“你不是吧？！”她大喊一声，“也只是劝劝时樾而已，你你你你，不用非得打那种感情牌来达到目的吧！”

刘子光叹了口气。

“小胡警官，我认真的啊。”

胡蓉见鬼一样看他。

“你……”她指着刘子光，半天也找不到措辞。她喜欢过时樾，虽然也只有几天而已，她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把这事说出来，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尴尬到爆炸。

“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她迟疑着开口，一边斟酌着措辞，仔细掂量着刘子光的表情，“时樾这个人其实……他会为一些只有萍水相逢的人做很多，多到让你怀疑他是不是在特别地关照你，他给我挡过一颗子弹你知道吗？全世界都以为他喜欢我，连我自己都误会过那么一阵子，直到后来他突然跑过来撮合我和韩队……”

该死，胡蓉暴躁地捋了一把头发，她该怎么表达。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时樾和他的外表很不一样，他，他真的挺好的。你别，你别乱来。他虽然看着像个混蛋，但他对感情真的很认真。”

她原本想说些让刘子光打退堂鼓的话，谁知道这男人怎么想的，胡蓉都觉得他可能就是忽然一下子脑袋不好使了之类的，可当她终于硬着头皮说完以上那番话，去看刘子光的时候，发现对方脸上只有平静的表情。

刘子光甚至还体贴地将被移过位的咖啡杯往她这边推了推。他低着头，在笑，笑意很浅，但莫名让人看了心生宁静。就连坐立不安的胡蓉都难得地平顺了呼吸。

“我信你。”刘子光对她说，“他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胡蓉与他目光交接，心跳蓦然乱了一拍。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时樾从小区开车去清醒梦境，中途顺便把老大老二老三带去平时光顾的宠物店交给店主照料。

店主是个女孩，叫欧阳琦，和他也算老交情。

欧阳琦话少，平时办事都干脆利索，从来不多和时樾交流一句，但这次时樾前脚才刚迈进店里，后脚就被她拽着胳膊肘拉到了墙根。那儿什么都没有，就一排堆满狗粮的架子，时樾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欧阳琦和胡蓉关系不错，平时也只对自己朋友的事稍微上心。她叉腰看着时樾，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管管你家刘子光。”她不客气地说。

时樾的眉毛几乎挑到头顶高。

“什么意思？”他问，“还有什么叫我家刘子光，他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

“住在你家就是你家的。”欧阳琦懒得和他废话，“我遛狗的时候看见胡蓉了，她和那个叫刘子光的在一起。”

“在一起怎么了？”

“他们一起喝咖啡了！完了之后还没有道别，胡蓉还上了他的摩托车，鬼知道他们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胡蓉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她要见谁不是她的自由吗？”

“可是她都快和韩进结婚了！”欧阳琦提高了音量，“最近刘子光好像已经不止一次找她单独见面了，你不觉得很不妥吗？”

时樾翻了个白眼。

“那是之前胡蓉去找刘子光，要他帮忙劝我退出线人计划，恢复身份。”

“胡蓉找他？那说完事情就好了啊，还需要特意载人家女孩子回家？还把胡子都给刮了。前两天郝杰来店里，可是说漏嘴了，说他最近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时樾，你的人你可看好了，都这时候了可不要突然蹦出个什么追求者出来，你别忘了胡蓉和韩进还是你亲手撮合的。”

“不会吧……”

时樾拧着眉头，本能地想否认欧阳琦无端的猜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总之只要一想到“刘子光喜欢胡蓉，想要追求胡蓉”这个念头，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改了口。

“而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胡蓉还没嫁出去，谁喜欢她，想追求她，外人都无权干涉吧。”

“你疯了吗？”欧阳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都拿胡蓉当妹妹看？韩进可是市刑警队的刑侦队长，前途无量！刘子光是干什么的，清醒梦境的保安好吗！胡蓉和他在一起能有幸福吗，你家这钟点工，也太没自知之明了——”

欧阳琦还待再说，却忽然发现时樾的脸板了起来，她一下忘了台词，完全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得不对。

但时樾知道。

“这种话别说第二次了。”他严肃地对欧阳琪说，“感情的事不是看条件的。而且刘子光没像你说得那样，他——”

时樾思忖了一下说法，发现那句话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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