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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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肥(一对基佬情侣减肥的原创短故事)

盛夏的夜,就算到了再深的时候也逃不脱蝉鸣的声浪和空调机嗡嗡作响的噪音,阿苗把脸怼在泛冷光的屏幕跟前,因为聊天窗口里的一句话而气得随手摔了一下鼠标。

“我不管你怎么打算的,总之只是不吃饭这是绝对没可能的。”

打这行字的是他的好友阿徐,阿徐年芳三十八,是位足足做满三十八年美女的保养达人,阿苗这次低声下气,特地向她请教如何在三十天期内靠节食减磅8kg,却只得到老友无情嘲讽:

“苗条不是留给懒人的,你虽然名字叫阿苗,但这两个字却与你无缘,早点睁开眼认清比较好。”

他几乎被阿徐气死,磕磕绊绊将近不惑之年才养出的寻常人脾气非要在阿徐的话面前一秒被打回原形。打回原形的阿苗总是很抓狂。

“我要工作啊姑奶奶!”

阿苗的工作性质就是一年到头全国各地到处跑,几乎鲜少有时间自己张罗做饭,他原本长得清瘦,不知道是饮食不规律还是外卖吃太多的缘故,年过三十五,忽然谜一般的贴起膘来。敲击键盘的时候,阿苗几乎都能听见每一个字母键位下方机械弹簧咔嚓作响的声音。

你让我去找专门的教练每天花两到三个小时泡在健身房里?唔该你先帮我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安安稳稳定居超过两个月的工作先啊?!

“这些都是借口!”

阿徐严厉地指责他说。聊天记录没法透露语气,但那一秒阿苗仿佛透过屏幕望到阿徐那张严肃得让人害怕的脸——他忽而觉得心虚。因为类似的话,好几年前阿徐就同他讲过,那时候他们面对面,美少女戳出一根纤纤玉指抵住他的胸口,做出状似为他整理衬衣口袋的样子,他们即将分别,那一天,阿苗和所有他能称为朋友的朋友say goodbye,只有阿徐那样问他,她说:你想清楚点,做这个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最看不起给自己找借口的人,你个性有时候真的讨厌,但如果你变成那样,就不要做我朋友。”

阿苗在电脑前安静下来。他彻底地安静了。他知道对面的阿徐才不会关心他这些,此刻恐怕早已经回房睡起了美容觉,而阿苗低下脑袋,一声不响地低头看向T恤衫下已经开始柔软突出的小肚子。

其实,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看,阿苗绝对不算个发胖的人,他身高一米八三,手长脚长,是很多人羡慕都来不及的骨头架子,但就是这最近悄无声息生出来的手掌心轻轻一捏就能揪起来的小肚腩却赐予他夜深时分刻骨铭心的头痛。

阿徐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故意要整他。只有厉害到一眼就能把他看穿的人才能整到他。

放纵起来吃垃圾食品的时候倒是润物细无声,早就已经胖起来三四五个月了也能浑不在意,现在却忽然提出三十天8kg的计划,并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有人要跋山涉水来见他。

近年来他工作调动与对方分隔两地,所以这次是时隔十个月真真正正意义上的见面。阿苗痛恨那种忽然杀上门不给一点准备余地的人。但偏偏阿K就是那钟人,阿苗那位名义上维持关系将近六年的男朋友。

但好歹还有三十天!

阿苗把自己扔在床上,无心睡眠的夜,既提不起劲临时下楼跑上十圈,也没有计算明天一日三餐卡路里的好心情,恋爱六年,六年啊,不再年少却依然好看的阿苗在黑暗里瞪大眼睛使劲盯着天花板,仿佛能把那只丑丑的吊灯烧穿。

为什么到了第六年,恋爱的烦恼却变成了男友要来看我我却还发着胖没脸见人的烦恼,那种烦恼未免也太世俗了,一点也不够浪漫,一点也——

怎么说,阿苗将一只手臂压在额头上,他的人早已落在了地上,心却始终飘在高处,这点小心思他不是见人就说的,说了略显尴尬,还容易招到人嘲笑他,但即便是在他已经拿出十二分精神准备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和小肚腩拼个你死我活的当口上,阿苗其人,最挂心的也始终就是那件小而破的事情:

他们还够不够欣赏对方,像一开始那样。

他们还够不够爱对方,像曾经以为的那样。

阿苗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他维持着自己苦大仇深的姿势,在空调房里裹着毛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迎接他的是一只香蕉,和一碗还没有雪茄烟盒子体积大的水煮燕麦片。燕麦片可想而知没有放糖,吃到他味同嚼蜡,失去了所有做人的乐趣。

帮他在网上download这份食谱的人是自己公司的同事小米,小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娇体轻,却能一个人一中午干掉一只肯德基全家桶,整间公司里阿苗最害怕的人就是她,已经到了看见对方的脸就浑身寒毛直竖的程度。

他闷头剥香蕉皮的时候,小米正拿着一个脑袋大的煎饼把里面的炸脆嚼得咯嘣咯嘣响,陆续有人路过这个小隔间,探脑袋进来,没话找话来一句“我就纳闷了,你这么瘦,怎么还这么能吃。”

小米把头骄傲一昂,说:

“我年纪小,新陈代谢快,消化好。”

阿苗掩面哭泣,香蕉恨不得塞进食道深处。谁还没年轻过不是。

想来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是个橡胶气球人,吃的时候放开来吃,多打几场球游几次泳就能瘦得回去,身子骨修长,脸又清秀得像个少年,他有过两个不甚可爱的男友,明明白白告诉过他就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模样,仿佛怎么吃也吃不胖,可爱得要死要活。

对方说话的神态肉麻恶心到阿苗连抖三抖,关系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直到他遇见阿K。陪在他身边很长时间,却也足足等够一千多天才开口说喜欢他的阿K,是个非常能够浪漫,但又一点也不浪漫的人。

阿苗觉得阿K这个人很分裂,尤其是在他们正式交往的第二年,两个人齐齐迈过三十五岁门槛,而阿K好像忽然激素水平失衡充了气那般胖起来的时候。

那是段连阿苗都有些傻眼的日子。不为别的,就为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悄然发生这种变化——脸一日叠一日地如同成熟男人那样好看起来,胸部以下的那块肚皮却也跟着失控,最后开始殃及到大腿,然后终于有一天爬上了脖子。

“发胖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阿苗记得自己把阿徐约到咖啡馆,一只手压在心口上,郑重其事地对她把那句话说了三遍。

“你嫌弃他?”阿徐问。

阿苗当然是摇头。他万分认真,抓住阿徐双手。

“我就是一点也想不通,”他盯着美少女的双眼说,“他为什么可以完全不避开我。”

直到很久以后,阿苗依然坚定地认为,那段时间阿K的表现就是他这个人分裂人格的最佳佐证: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胖起来,中年发福也好,休息不够导致的水肿或者消化系统紊乱也好,去年买下的情侣衫他硬塞进去会在肚子中间卡出一道褶子这是事实。阿K自己也开始为此事上心,他开始锻炼,同时推掉所有的朋友邀约;他不再见人,不愿意亲近的朋友看见自己状态并不够好的样子,却能每天洗完澡后单围一条浴巾,将柔软而膨胀的腹部彻底暴露在凉风和阿苗的面前。

阿苗一度会在睡前有种眼瞎的感觉。

他望着很努力在烦恼的阿K,好几次想说话,却又用力憋住。

“你会有那种感觉吗?我看过报道,很多女孩子都是,不化妆就拒绝出来约会,因为害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是你,当你不再紧张一个亲近的人怎么看你的时候,你实际上还在乎对方吗?”

阿徐翻了个白眼。

她甚至不是为了眼前这么一个说话如同播电视剧的男人,在最热的午后画好全套妆容戴上假睫毛登上高跟鞋出门的。如果不是对方拍胸脯请她吃全城最好吃的熔岩蛋糕,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把盘子糊在对方脸上。

“先生,你三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想一朵假花也能回答你。无非是他爱我,他不爱我这两个答案,这样吧,我送你一捧非洲大丽菊,你自己撕去吧,好吗。”

说完这番话,面对阿苗明显气鼓了的表情,阿徐低头轻笑。

唯有这次,她不是故意的。她岔开话题,是因为她真的不能回应阿苗的担忧。她会不确定,是因为阿苗所描述的阿K让她都感到惊讶,她没有想到阿K那么认真,她无法体会,也许是因为她自己都还没有如同阿K那样,那么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

赤城到无地自容也心甘情愿的程度。

他们吃那顿下午茶是在8月,及至圣诞节,阿K终于瘦了一些。但与之相比,发生更大变化的是阿苗。

他竟然悄无声息地胖了起来,完全依靠每天多吃进去的那几块重乳酪蛋糕和朗姆酒冰淇淋。

说悄无声息这四个字,阿徐都觉得是抬举他。她总有种感觉,感觉阿苗似乎是故意的似的。

现在周围的朋友都说他们变成了一对让人羡慕的“中年夫夫”,齐齐抬腿跨入了微胖界的门槛,休闲娱乐活动也整齐划一地变成了一道窝在沙发上打机、看电影、和吃黄瓜减肥。

有人不怀好意地拿胳膊肘去顶阿苗,揶揄他说你为什么要被同居男友带坏。阿苗就很傲气地回答他说你给我等着,我胖起来快,瘦起来一样快。

然后阿徐看见阿K转头去看阿苗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太明显的热切,但湿漉漉的。

那次聚会结束之后阿苗仿佛有天大的事要说那样神神秘秘将阿徐拉到一边,小心压抑着兴奋的语气说,

“我现在懂了!”

他说他一开始故意把自己吃得胖起来是为了阿K,他觉得会不会说两个人一块减重的话,阿K会瘦得快一点。但是从这件事里,他得到的最大收获竟然是胖了以后和阿K待在一起的感觉。洗澡照镜子都会嫌弃自己,抱着对方的时候却自然而然。

阿苗如蒙感召,双眼发亮地对阿徐总结:

“这就是爱!”

原来因为真的喜欢,都可以变得不再害怕出糗,明知道没有原来好看,也安下心来,赖在彼此身边。

阿徐目瞪口呆。

她真正想说的,你他妈,意识到的也太慢了一点吧。但她没说,因为变故总是来得更快一些,就在阿苗阿K两个人真的一点点慢慢瘦回来应该迎接感情生活第二春的当口,阿苗的公司忽然给他换了一间办公室,距离原来的那间一千两百多公里远。

这次,连阿徐也没有想到,阿苗会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接受这次机会,到另一个城市生活。

然后他们道别,阿徐说了这辈子对朋友说过的最狠的话,之后,他们所有的交流就定格在了聊天记录里。

因为一直用这种方式交流,所以一开始去找她求助的时候阿苗自己也很心虚,他搞不明白所谓发胖的界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换了个城市一个人生活以后的放纵究竟算一般般过分还是算很过分。他庆幸阿徐没能立刻传送到身边看见他正苦苦与之搏斗的小肚腩。

那东西太邪恶了,真的,阿苗自己也很无奈,他努力过了,并且在真的努力过之后才意识到,终有一日,他也会走到“年纪大了”的这一步。

当你年纪大了,就不会如同年轻时候那样单靠少吃几顿饭就迅速的消耗回去,当你年纪大了,你的好朋友可能会因为亲眼看见你的肚子而打死你。

所以阿苗决定不再去求阿徐,自己一战到底。

他的新战友是小米,从来胡吃海塞却从来没有胖过的小米。小米给他提供的支持更多的是出于心理上的,阿苗的午饭是一块柴到能塞牙的鸡胸肉,当然还有几块水煮西蓝花,但在那块鸡胸肉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够得上能称之为“食物”的这条标准线,阿苗直接吃到心如死灰。

而小米端着饭盆那么大的一碗麻辣烫坐在他对面,边吃边良心过意不去地朝他挤眉弄眼。

“我说你这减的什么破肥,你根本不是折磨你自己,是在折磨我。”她小声抗议。

“吃你的!”阿苗给她顶了回去,“你懂什么,也就年轻这几年的时候了,能吃是福。”

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用这么沧桑的口气谈论吃饭这件事,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就把他饿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说实话吧。”小米端着她的饭盆凑了近来,“为什么突然开始节食?”

阿苗瞪了她一眼。“我对象要来,不可以吗?”他的用词十分含糊,没有告诉小米这位对象究竟是男是女,而小米,心眼一如她的食量,重点从来放不到对的位置上。她“噢噢”了两声,点头如捣蒜。“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了,”她自顾自总结出一句话,“你对象,肯定比你好看!”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阿苗甚至在那天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产生用眼神杀人的欲望,总之那点欲望始终没能从他的表情中磨灭掉,以至于晚上回家同阿K视讯的时候,刚连上网络信号的阿K就被吓得在屏幕那头叫了一声。

阿苗被他把声吓得一个咯噔,赶紧去瞥小镜头,生怕是自己已经胖得把阿K都吓着了。

一方面,阿苗不认为自己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阿苗可是真真正正见过阿K最惨不忍睹的时期。

嫌我?就凭他?呸。

阿苗努了努嘴,对着镜头给了阿K一个微笑。好看,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九十分。

毕竟摄像头这种东西就一点好,你总能找到一个把自己拍得好看的角度,而为了这个角度,阿苗总是在和阿K约定的上线时间之前提前半小时,确认之后再确认,直到找到一个彻底满意的角度,用台灯给自己补好光,完美,镜头里的阿苗还是阿K对他表白时那个五官清净的邪恶男孩,而镜头以外的那部分,阿K不需要知道。

反正三十天以后,它们就会自动消失,说什么也要消失,必须消失,阿苗这次谁也不骗了,他是真的下了死决心了,绝对不能让阿K见到他不够完美的样子。

我这是在和谁较劲呢……结束完视频通话以后的阿苗终于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临近结尾时阿K关心他的语气非常暖心,那勾起了阿苗心头的一点情绪,提醒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见过阿K,提醒他,他有多么想念阿K。

事情这十几个月之间变了很多,阿苗把浑身的力气抽掉,整个人靠在电脑椅的椅背上,脑袋放空,尝试回忆自己这一天都吃过一堆什么样的垃圾。早餐,噩梦;午饭,无法言喻的噩梦;晚餐,阿苗脑袋空空。他想不起自己晚餐吃过什么,半分钟以后才意识过来他根本没吃晚饭。

肚子抗争到几近麻木,他还能感觉到饥饿,但是却懒得打开冰箱去取,原本的晚餐也不过只是一碗水煮菠菜,有没有吃甚至都无大区别,他只是懒懒靠在椅子上,觉得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胃袋里空虚寂寞的空气一道静静发酵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害怕起在阿K面前不够完美的。

明明两个人早已经经历过一道胖成傻子的阶段。那时候两个人还在内心底为彼此自豪,认为那才是爱,因为笃信才能肆无忌惮。现在反倒忧虑起来。

如果真的需要做一个比较的话,究竟结果是哪一个呢?是因为无所畏惧而坦诚更爱,还是因为太过在乎而小心翼翼更爱,哪一种才是更好的,更深刻的?人为什么会不期然发生这种变化,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苗是个心思很多的人,可在阿K面前,他的心思竟然会比从前更多,仿佛是从枝节中分裂出枝节,纠缠着他的心胆,总也安定不下来。

阿苗感到无端的生气,是的,生气。因为这同样的问题他却没有办法从阿K身上找到答案,他没法试着推演,如果换做是阿K对方会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他知道阿K的状态,通过微博通过Instagram甚至通过朋友的朋友的微信朋友圈,他了解一切关于阿K的动静,知道对方在他搬出那间公寓之后不仅没有胖回去,反而瘦得人神共愤,一天比一天精神起来。

是的,瘦,阿苗此刻无比想要找小米算账,他恨她的歪打正着:她说对了,他的对象还真的比他好看。

阿苗掰着指头开始计算,距离三十天期限到头这之间的是五盒冰冻鸡胸肉、二十根胡萝卜、一箱脱脂牛奶和塞满冰箱的葡萄柚、火龙果。

他从网上订购了运动衣和运动鞋,阿徐骂他总给自己找借口,阿苗觉得也许他可以先从围着小区的停车棚跑跑试试看。

“从节食的第二周开始才能逐渐介入小强度心肺锻炼,锻炼前后注意充分拉伸。”

亮起来的是阿苗的手机,那是一条小米从网上转po给他的消息。他放下手机,感谢他的朋友们尚且关心他。

至少没人戳破他,曾经的阿苗张扬骄傲,他选择了阿K,多年以后竟然学会了胆怯。

“加油。”

小米在手机里弹他,顺便给他发来了第二天的食谱。

早饭是一杯青汁,甚至连颗完整的鸡蛋都不让他吃。

“你可以吃蛋白,蛋黄要扔了,如果做到的话,下午茶可以给你加餐四个杏仁或者半颗核桃。”

前一秒还在多愁善感的阿苗两眼一黑,转身把手机扔出两米远去。

字面意义远在千里之外的阿K尚且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故事。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等待的日子分外艰难。

第一周总是最难过的,他下班后去健身房运动,运动结束后回家给猫洗澡。阿苗和他一起挑的一只猫,他盘算着再过几天就拿去给阿徐寄养,提前几周让它们培养感情,他担心大大咧咧的阿徐搞不定这只和主子同样个性的小动物,就算真搞不定了也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打第二周起,阿K开始上网做功课,查找目标城市的资料,计划着要和阿苗按照哪条线路游览当地和周边,他买了一只新的双肩背包,足够装下他所有的必需品还能腾出两只手替阿苗拎些东西,那只双肩膀是新款,结实又好看,但是不怎么便宜,阿K咬了咬牙,给阿苗也买了一只。

再来是整个第三周,阿K都在倒腾那只已经吃灰一年之久的旧相机。他不是个多么浪漫的人而阿苗又是个懒人,那里边还有他们去年、前年、大前年在各个地方各种场合不知道怎么拍下的零星照片,他从来没有找到一个时间好好整理它们,给他们归档,直到马上快要见到阿苗却又不能立刻就见到的念头折磨他的头脑直到他想起这台搁置已久的机器。不能不说备份里当真有一些惊喜。在几张老照片里,阿苗自然地靠着他的肩膀,非常好看。阿K对着屏幕第一万次感叹这件事,他不否认他们之间感情的存在,但他同样也不否认自己喜欢阿苗的那张脸,为什么呢?爱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好看这两件事难道不可以共存吗?于是就会有人问他说,拜托你哦,仙女也是会变老的。阿K就只会笑笑,有些话说出口的话会太难解释,比如说,你喜欢一个人的好看,和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是两相矛盾的事吗?好像会太拗口哦,所以阿K选择干脆不说。

最后终于被他熬到了第四周,完完全全大脑放空的第四周。奇了怪了,大半年都没有犯过相思病的脑袋,像是忽而病毒入侵那样不听使唤起来,阿K开始产生幻觉,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和快要睡醒的两个奇妙的时间段里不停设想自己会如何同阿苗在机场见面。

他试着搭配那天应该穿的衣服,从头到脚,甚至考虑过袜子应该选什么颜色的花边。又仔细设计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打招呼,花整整一个钟在浴室对着镜子练习挑眉和微笑这两个动作,比对不同的角度,哪一种才更为赏心悦目。

阿苗抱怨过他,说他这个人无心时可以浪漫得吓人,有心时又会把事情搞糟一百倍,很容易让人杀意顿生。阿K从不和他争辩,但他实际上他会在意,每句话他都在意。

然而,三十天的煎熬并没有让他如期见到阿苗。飞机临起飞的前一刻,他收到阿苗的短信,是短信而不是电话,因为对面的那个人可能已经嗓音沙哑到不愿意讲电话。

阿苗是窝在床上给他一个字一个字敲过去的。

过去的这三十天里真是鬼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一个字也不打算对阿K提起,唯有一点,他瘦了。不仅安全踏过8kg的目标进度,甚至还超预期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由于长期吃斋念佛以及深夜里饿到睡不着导致了免疫力系统的罢工,因此,他瘦了,也顺利地病倒了。热感冒,一种被小米毫不忌讳嘲笑为“白痴才会在大夏天得的病”。

阿苗在迷迷糊糊睡到第五个小时的时候接到第二通电话,阿K已经下机,焦急问他住处地址,而电话这头的阿苗还未睡醒,嘴里像含着东西,开口第一句梦话就是“你帮我打死小米。”

“打死谁?手机?”

阿K在电话那头皱起了眉头,

“你烧糊涂了。”

而阿苗答非所问。

“我没有烧糊涂,我瘦了。”他有些不满地特意强调,语气里带了点委屈。

老天爷才知道热感冒的秘密。他前一天洗好澡出来,在浴室门口的穿衣镜前面多站了二十多分钟。他没能忍住,谁能忍得住?年轻的时候瘦根本不是一件稀罕的事,他从没意识过这件事本身有多么让人满意,他盯着自己已经平坦下去的肚子,肚脐眼下面就是一双长腿,线条流畅优美得像条海豚。那副穿衣镜正好架在空调出风口的下方,而浑身湿漉漉的阿苗浑然未觉,他沉浸其中,根本想不到阿K推门进屋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得不以一副裹着棉被的尊荣见他第一眼,那副棉被是生了病才临时翻找出来的,花色图案都奇丑无比,人裹在里面,不论是瘦了十斤还是胖了二十斤,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阿苗开始说胡话,整个下午阿K照顾他,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嘟嘟囔囔生那么大的气。

他坐在床边,望着阿苗的睡脸,心里想着谁也不知道的事——这过去的十个月,他花了所有能够花的力气来把自己变成阿苗所最希望的样子,不是身材衣服鞋子背包,他多么希望此刻就告诉阿苗说,他成功了,他也可以调到这个地方,这次过来,他其实,就不用走了。

他想知道阿苗听到以后会不会真的高兴,他想象过阿苗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那些眼睛里可能闪出的光,好几千次。

但阿苗捏紧了拳头,在梦里正不知道和哪只大怪兽较劲,阿K忽然松了一口气。算了,他想,他已经等足这么多年,他不在乎再多等这么一刻。


—Fin—


后记:

这篇贴上来以后我想讲讲自己为什么想写这篇的原因。

几天以前老公问我一个问题,他说你们腐女,是不是只要是两个男的都觉得应该在一起。我说当然不是。但他接着问了我一个更深刻的问题。

“那你们会不会萌A和B(两个好看的人)。”

“会”

“那你们会不会萌C和D(两个不好看的人)呢?”

“可能......不多吧......”

“果然你们只喜欢长得好看的基佬。”

这段对话一出,我的第一反应是受到了极大的误解和侮辱,第二反应是片刻之后的深深反省——难道这是真的?

这个问题是不是真的——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因为我想到一半,决定不去想它。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为什么还要忙着给自己上纲上线找罪受?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谈恋爱,就和喜欢爱豆,喜欢看偶像剧一样,有什么错和原罪吗?

退一万步说,我自己假想中的并不存在的角色与角色之间的爱,就和我对初恋的爱,对我先生的爱一样,都是真实的,我扪心自问,如果忽然有一天身边的爱人变得好看了,这份爱会消失吗?这怎么可能.......会更爱对方不是吗。

因为我的思路总是走得很乱,而且很瞎,导致我没有一种通过记叙来把它讲清楚的自信,最后决定干脆写成文吧,好理解一些。谁要看这种攻受一起长肥情节的文啊wwwwww,但我写出来,其实就是想表达一件事: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会想要为对方变得更好,不论这份“更好”在对方看来是否必要。很多事都是不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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