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在拖着一身伤口从飞行器上爬下来之前，蝙蝠侠都没预料到今夜这儿会来一位不速之客。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失血和疲倦带给他的幻觉，因为——他所认识的红头罩，从不会给人那种感觉。

今夜的红头罩甚至没有费心戴上那副遮蔽五官的面具，他是杰森陶德。

“我突然想到了蝙蝠侠。”他靠在墙边对他说，淋着必须在这种场合倾盆落在头顶的大雨，来和衬此时的气氛，

“我有问题想问你。”

那句话让蝙蝠侠闭紧了嘴。他咬紧自己面颊两侧的肌肉，闷声不吭地对自己重复了两次，啊，我就知道这时候会来的。

从他接过那身制服开始，那个身份，那并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只代表着“嘿，伙计，从此以后你会受更多的伤，经历更多的生命威胁，与更多随时可能把一座城市操翻的神经病共舞”。那也代表着总有一天，他也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谁都有资格拥有短暂的迷茫，可蝙蝠侠除外。而现在他已经代表着那枚标志所传达给世人的一切了。

“进屋说吧。”他对杰森说。

这句中性意味的措辞让后者盯着他看了几秒后摇了摇头。这真奇怪，从前他们老和彼此作对的时候他从不知道原来红头罩竟然还是个情绪变化这么快的人。

“算了吧。”杰森回答说，他低下头去，露出“瞧我这个白痴”的自嘲笑容，雨水顺着他的多米诺面具，顺着他坚毅的鼻梁，颤抖地滴落下来。他抹了一把脸。

“我都忘了，你不是他，你只是穿着这身制服而已。”

这次他说对了。迪克无言以对，只能在大雨中掀开了自己的面罩，与他对视。

“杰森，所有人都在努力......”他对自己曾经的继任者说，“我们并不是漠不关心。”

“我知道，你们只是渐渐接受了。”

“听着，我知道你对我正穿着这身制服不满意——”

“并不是这样的迪克，”杰森打断了他，看上去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确信所想要表述的意思，“我没说谎，我只是......睡不着。”

低温让迪克有些感知麻木，他察觉到了。现在他也许更需要止血，一个热水澡，甚至一些高热量的事物来紧急补充能量。但这场大雨刷去了他身上的气味，而藏于掩蔽下的，黑暗空旷的洞穴，它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它们不是接纳他，而是吞没他。它们从未有一刻真正属于他。

“有个地方我想你还从来没看过。”迪克对杰森说，用遥控器打开了那处入口。

一刻钟以后，蝙蝠侠和红头罩站在了蝙蝠洞穴中的传送入口前。那儿通往瞭望塔，在凌晨接近三点的时候，仍有众多联盟成员忙碌着，而像这样，不停地扫描地外空间，寻找着可能生命踪迹的努力，他们已经持续了有两个月之久。

“蝙蝠侠请求权限覆盖，临时访客代码 101b。”蝙蝠向机器发出了请求。

那是一道杰森从来没曾穿过的光线，他知道它的存在，他知道很多人视那为此生唯一的荣耀，多年前的杰森陶德也这么想过。现在他以临时访客的身份跟随迪克一起被传送了，他们到达了那个此刻全人类距离太阳最为接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透过瞭望塔的玻璃向外张望，恒星的光线要比在城市里抬头向上看去时耀目很多，也刺眼很多，映照着外部那茫茫无边的黑暗。

在那一堆探测仪器四处飞舞的真空中，鲜红色的披风在飘荡着，克拉克不断小范围变更着自己的坐标，依靠他超凡的感官从各个方向探知千里之外的范围。那相当耗损精力，即便是对超人而言。

没错，克拉克肯特。

杰森曾经不知道，在他死去的那些年里，蝙蝠侠和超人之间发生过的事；即便是死而复生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只盯着罗宾的继承问题不放。他忽略得已经够多了。而过去的这两个月，他听说了一些，更主要的是，当他生平第一次能够克服心中所有的怒火，真正平心静气地听取别人的话语时，他又发现自己知道得实在太少。

提姆不是个好主意，他到布鲁斯身边的时间已经太晚了。而迪克，他尝试在今夜来找他，却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这个想法同样可笑而无稽。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他们所有人，都不曾在布鲁斯的身边陪伴他足够长、足够久。他们依赖他，仰慕他，但除此之外——

他们都没能找到他。

超人将手臂搭在了杰森的肩上。即便过去这么久，他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那是杰森，曾经的二代罗宾。就如同在这个热心肠的男人眼中，他们永远都是后辈，是可能时刻需要长辈引导的青少年，是孩子。

杰森消沉地将脸颊埋在两臂之间，他的两只手绕到脑后抱着自己的后脑勺。

迪克把他带来这里不是要安慰他。看呐，看那些正义联盟的成员们，那些闪着光的真正的超能力者——神奇女侠、绿灯侠、沙赞......他们全都在尝试搜寻布鲁斯。在那次外星球对抗的大爆炸过后，所有人都不眠不休地努力着。

迪克无法亲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现在是杰森的长辈。

作为曾经的罗宾，他无法真的说出，

“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不过只是等待。”

超人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被他控制得刚刚好的温度烘干了杰森身上的衣服，让他脱离冰冷，身体重新温暖了起来。他的身形也是，那与布鲁斯的相似，搭着肩膀的时候让杰森不至于太过不适应。

“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对方一开口，就对他说。那句话里包裹了太多的记忆，隐瞒了太多惊险的危机。

布鲁斯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在有限的，他能开口表露些什么的时候，他选择了超人作为听众。

“他爱你们，每一个。”

而此刻，他不过是将这句话转述出来。

那让杰森回忆起好多年前的某个时刻，他还是个少年，而布鲁斯刚刚收留下他。少年瘦弱细长的四肢在那身罗宾制服的映衬下让他看上去像只灵动的小鸟。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他还不确定这个有钱的富商究竟是真的正义使者，还是出于个人的一时兴起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满足自己的趣味，他想要玩一个游戏。

那对他来说并不难，毕竟杰森陶德是个彻头彻尾的街头男孩，一切伪装楚楚可怜，通过唤起同情心和保护欲去引诱别人的手段从来就不在话下。

他还记得他朝布鲁斯伸出双手，他向前迈步，赤裸的双足脚步轻盈，在稀薄的空气里瑟瑟发抖，仅仅只等待着一个拥抱。

而布鲁斯拥抱了他。

那一刻他曾以为自己赢了，而眼前的男人，屈服了，妥协了，被欲望所控制了。直到多年以后他仍会怀念当时的那种感觉，在很多很多个不眠的夜里，时常被牵引和迷惑的人反倒成了他自己。

杰森双眼迷蒙，泪水挂在眼眶中他强忍自己不在超人的面前做这种丢人的事。

“但我从未理解他。我们所有人。从没有一刻，我们真正懂过。”

他咬着牙关，捏紧拳头，而超人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也一样，”他对面前的青年说，

“想要每时每刻弄懂对方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与他并肩，那就足够了。”

—Fin—

听了一首歌，想写点东西，就写了。

我对最近DC的走向心情复杂，所以已经放弃写CP向了。这篇文是无CP的，到最后，我们还是会回归家庭，回归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