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咦？你不记得了吗？”屋子打扫到一半，巨大的鸡毛掸子拿在手中仿佛一件武器，手鞠转身的时候鹿代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打扫房间时找到的旧相本，正好被翻开在让人感觉成迷的那一页。

“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半蹲下来的手鞠问，“拍照的时候我记得你明明很高兴来着。”

“妈妈？！”鹿代不满地指着照片，“看也知道那时候我才不过几岁大吧！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5岁。”手鞠回答，“在砂隐村这个年纪都能结下一门亲事了。”

“这里是木叶啊！”

“行了行了。”打扫屋子的女忍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在这里碍手碍脚。要听故事的话去问你爸爸，我很忙的。”

已经足够聪明到能够分辨所谓“大人式的打发”的鹿代皱起了眉头。他收回那本相册转身向院子外跑去。

*

“哈？”五分钟后，吊着烟斗的鹿丸不解地回过头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所以啊！”鹿代大叫了一声，“这上面坐在我旁边的绝对是我爱罗舅舅没错吧。”

“是他没错。”

“那他......他为什么......”鹿代心急地问，心情一如刚刚发现这张照片时一样忐忑，“我爱罗舅舅怎么会抓着我的手，然后......”

他思考着措辞，如同照片中更加年轻的我爱罗一般红了脸。

没错，记忆里的舅舅从里就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他是身为砂隐村风影大人的舅舅，在前来家中探望的时间里，那个人一直是稳成持重、沉默寡言的形象。虽然偶尔，他也会关心自己这个外甥的生活，对忍者学校正在教导的忍术指导一二，但舅舅终究是那个只会与他保持着正好的距离，选择温和微笑而不是手脚并用与他打闹嬉戏的家人。

可那张照片中的我爱罗，却难得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脸红了，仿佛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孩童那般转头盯着画面上才不及他一半高的男孩。他们的手拉拽在一起。在那幅画面里，鹿代是唯一一个坦然直视相机镜头的人。要命的是事到如今，他竟然一点记忆也没留下。

这么说，曾经的我爱罗舅舅，也会望着自己，露出那么贴近普通人的动容神色吗？举着那本相册的鹿代想。

“首先，你不要误会了。”鹿丸回答他说，“这不是我爱罗抓着你的手，而是你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大人们的谈话？”

“哈？”鹿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他的父亲干脆地笑了。

“我们那时候在说很严肃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鹿丸回答，然后他抬手在儿子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今天术的分量，有练习够吗？”

*

“风影大人，月底又定下了要去木叶的行程吗？”

随着门板后传来的叩击声，我爱罗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堆得有半米那么高的待签署文件后面，下属探出一张担忧的脸，

“会不会，去得有点太频繁了？”

“木叶与我们既是友邻又是同盟，现在局面刚刚稳定下来，几大国之间加强联络是有必要的。”我爱罗回答。

“我虽然认为风影大人说得不错，但是村里的长老们......”对方回答得稍稍有些为难。即便那句话他没有说完，我爱罗也已经大致猜出了意思。

总之也就是不满意。在自己为他们确保下能够作为下一任风影接班人的子嗣之前，那些老家伙们，终究是不会满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一张刚刚签好的批文折了起来。

“你就告诉他们，这次是鹿代的生日要到了。”

“啊，是手鞠大人在木叶诞下的那个男孩对吗？”

“是我的外甥。”我爱罗回答。

“想不到风影大人还有傻舅舅的一面呢，所以其实这次也是专门要去看望那孩子的对吗？”

面对下属的询问，我爱罗稍稍思考了一下。

“傻舅舅？”他露出放松的表情，“这个说法倒是不错。让他们以为我是个为了溺爱孩子而玩忽职守的风影也好。说不定他们就不会这么执着于下一代的候选人必须带有血统的这件事了。”

“哪里，大家都知道风影大人——”

忍者的话还没有说完，二人身后的玻璃窗外就传来了特殊的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白色的大鸟降落在这间办公室的屋顶，为风影带来了来自木叶的问候。

拿来那封短笺的人是勘九郎。他看上去疑惑不解。

“你们什么时候照过合影了？我们怎么不记得。”他问。

“很早之前了。”从办公室踱步来到天台的我爱罗告诉他，“大概在鹿代只有五岁的时候吧。你还记得村里召开长老会议讨论相亲大会的事情吗？”

“大概记得一点。”勘九郎心虚地说。

“结果你完全置身事外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了做为风影的我的头上。”我爱罗丝毫不给面子地接下了那句话。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不是也没成嘛。”勘九郎瘙了下自己的鼻头，“就因为这个，你不是还特别去找那个木叶的忍者商量过吗？”

“是姐夫啊，你到现在还不肯改口吗？”我爱罗抓着那条短笺笑着说。

上面写着：

“鹿代那孩子，找到了小时候和你一起的合影，今天拿着到处问人来着。还记得吗？就是那孩子拽着你说就算不继承风影也没问题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爱罗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试图回忆。

只有几岁大的鹿代忽然抓着手里的玩具闯入了大人们谈话的茶室。原本凝重的气氛一瞬间就这样被打破了。

按照当时长老们的想法，如果风影一直没有成家并育有后代的话，那么鹿代有必要被过继到砂隐村作为现任风影的养子来保证后继有人。这本来是一件让我爱罗感觉分外厌恶的事情。在述说长老们的这个想法时，他在姐姐面前拧紧了手边的衣摆，一方面对姐姐尚且年幼的孩子觉得抱歉，另一方面，也恼怒于自己在管理层中的权力有限，无法代表家人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做抗争。

谁也没想到那孩子就这样推开门跌进了屋子。那个圆滚滚的玩具轱辘轱辘地滚到了我爱罗的脚边。仰起头试图爬起来的男孩朝他投来水汪汪的眼神。

“我爱罗舅舅......”他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趴在地板上张开了双手。

他的舅舅顺势将他抱了起来。

“舅舅在和妈妈说什么？”

“在说你未来有可能会成为风影养子的事。”鹿丸插了一句嘴。

“风影，是，舅舅吗？”男孩问。抱着他的我爱罗点了点头。

“可我为什么要做舅舅的养子？”他问，“我不是有爸爸，和妈妈吗？”

那句话让我爱罗低头按住了男孩的额头。

“你说得对。”他对眨着眼的鹿代保证说，“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父母身边带走的。”

“但是血统在他们眼中是必须的。”这时手鞠突然说，“而目前为止，能保证这一点的就只有鹿代。”

“这一点我会努力的。”我爱罗回答，“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我会想办法，让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从这种政治交易中解放出来。”

“结婚？”被我爱罗支撑住身体两侧的男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舅舅你要结婚吗？结婚是什么？”

他抓住了我爱罗的手，从那只手里拿走了原本追赶的玩具，那之后也仍然没有放开地紧抓着对方的袖子。鹿代抬头看向他，露出好奇的表情。

“就是与一个人结为连理，共度一生。像你的爸爸和妈妈一样。”

“像爸爸妈妈一样？”男孩又问了一遍，“像一家人那样吗？”

我爱罗点了点头。

随即鹿代便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神色。

“那不就正好吗？我和爸爸妈妈是一家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然后我爱罗舅舅和我结婚，这样就可以和我还有爸爸妈妈也一直在一起了。”

并不理解那句话真正含义的五岁男孩就那样抓着他的袖子说出了庄重的宣言。本以为已经足够稳重的风影大人在那一刻露出了罕见的脸红表情，而一直以来尤其喜欢记录这种弟弟可爱反应的手鞠也在那个瞬间眼疾手快地翻出照相机，按下了快门。

姐姐在信里说的，恐怕就是那张照片了。

“真是童言无忌......”我爱罗盯着那张纸条呢喃着，那句话同时也柔和了他眼角接连几天不眠不休工作造成的痕迹，让身边的勘九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啊......”他对我爱罗说，“还是赶紧找理由去木叶转转，放松一下吧。”

*

十五岁的鹿代在奈良一族的大院中练习今天的影子束缚术时听见了大门被拉开的声响。

“风影大人我们就送到这里，有任何需要请直接传唤我们！”的声音从几棵树以外的距离传了过来。他收起了双手的结印，兴奋地抬起头来。

“是舅舅来了吗！”他朝外边喊了一声。当我爱罗的一只脚刚刚踏进院落里的时候，一道细长的黑色影子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小蛇一样迅速地逼近，风影向前跨了两步，凝结在空气中的沙子带着他完美地避开了那道影子。

十五岁的少年就这样从后方窜了出来。

“你也看看我最近新学会的术吧，我爱罗舅舅！”

我爱罗冷静地回头躲过那些变得更加缠人了的影子，脸上露出继续欣慰的神色。

“有进步，”他对外甥说，“但离能抓住我还差得远呢。”

幸好勘九郎没有跟过来。当他操纵着那些带有查克拉的细砂时，我爱罗想。

原本此行对于风影来说，是假借托词临时到姐姐和姐夫家来放松神经的。要是被他看见自己在这个小院子里没大没小地和外甥玩这种过家家一样的忍术游戏，一定会被拿来和手鞠八卦，恐怕要一直说这件事说到明年。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相亲呢！”他恐怕要这样说，一面说还要一面模仿那些长老们倚老卖老的腔调。

想到这些的我爱罗忍不住笑了。鹿代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来，但任凭他如何努力，那些弯来绕去的影子就连舅舅的一片衣服也抓不住。

几分钟以后，因为连续使用术而耗尽查克拉的鹿代满头大汗地坐到了地上。

“我放弃了，放弃了！舅舅太强了！”他大喇喇地说，那副模样也让我爱罗一瞬间就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没有错的，这就是鹿代，是姐姐与那个男人的孩子，是他在木叶的亲人，和曾经发誓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孩子。收起了查克拉的我爱罗朝他走了过去，他半蹲下来，朝鹿代伸出了手。

“走吧。”他说，“和我一起去找你妈妈吧。”

男孩看似乖巧地将一只手搭上他的掌心，下一秒，那张脸就扬起了胜利的笑容。

“你太放松警惕了，舅舅。”用影子束缚术抓住了风影的男孩得意地站了起来。从他的手心下延伸出的术仿佛是黑色的丝带，那条丝带顺着我爱罗伸出的手缠绕上他左手，在无名指上打了个圈以后又爬上了对方的手臂。

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查克拉抓住了我爱罗，现在风影的左手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无法自由动弹了。

而我爱罗看着他，多少带着无可奈何的神色。计划得逞的外甥，笑着拽住了他的掌心，依旧没有变化的开朗音色同时也在耳边响起。

“总感觉，不管什么时候被拉住手的舅舅，脸上总是那副表情呢。”

对于五岁的自己丝毫没有任何记忆的鹿代，出于某种难以描摹的原因，在此情此景下，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样的舅舅，我比较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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