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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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一カラ】零刻度线(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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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bridchild Paro 注意


02

总觉得,跟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一松张着嘴,望着面前百无聊赖坐在柜台内侧摇晃双脚的男孩。

首先从外表上来说就不对吧,Hybridchild,不都是以精致美丽闻名的吗?眼前的这个家伙,尽管说有张可爱的圆脸,可不论是那过时的发型还是丝毫与优雅不沾边的粗眉毛,完全都不符合机器人产品广告中所宣扬的形象。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诶?”男孩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因为一松的几根手指此刻正贴在他的面颊上,这分明是十分暧昧的动作,然而对面的男人却大张着瞳孔,看上去克制又小心,实在非常诡异。

机器人的脸红了。就和正常的人类一样,他的耳垂会微微发烫,和人类一样柔软的肌肤下面也存在毛孔和汗腺这种东西,好像也会随着紧张的情绪而开始呼吸起来一样。

这就是Hybridchild,真正的,活着的Hybridchild,那种一松从来只敢对着橱窗中的倒影想象的生物,现在却近在眼前了。

 

“这位客人——”满脸通红的男孩开口叫他。

“我不是客人。”一松干脆地回答,“你这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我买得起,也不想买。本来连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工作也好生活状态也好全都一团糟,叫我回家啃老可以,如果染上毒品或是迷幻剂背一身的债务还被人追杀什么的我还是算了吧。”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耽于享乐,却很讨厌疲于奔命的人生。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样,虽然也许只要提出来,就能得到这个Hybridchild,但值得考虑的事情也太多了,随之而来的麻烦和不确定性之类的……在电话里,那个装模作样的大叔也说得很清楚了吧:

“因为是昭和年代的机器人,所以当然会和现在流行的不太一样。”

“当年这同一批次一共做了六个型号,只有这一个一直运作到现在都没有坏掉。已经算得上一个奇迹了。”

奇迹什么的都只是嘴上说说好听,说不定哪天,就会齿轮卡壳,整台机器停止运作变成毫无作用的废铁。养育Hybridchild机器人要负责他吃负责他喝,可不是开玩笑的,和随便在路上捡一只猫回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一松收回了手,而那个仍然红着脸的机器人却吃惊地看着他,

“你没有地方去吗?”他激动地问。

“诶不、那只是个比喻……”

但是小机器人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他从高过腰际的高脚椅上跳了下来,又从小小的木板门下钻出柜台,然后朝空荡的巷子两头张望了几眼。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看店,但这家店的店主是个好人哦,如果你有困难,也许他会帮忙。”

“啊,你说买卖违禁药品的地下商店店主是个好人什么的……”一松抓了抓头发,低头看了机器人一眼。机器人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还不及一松的一半高,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右手。

“是真的,他有收留我,借房子给我住,还给我工作做。”

“他有付你工钱吗?”

“因、因为是机器人所以不需要工钱。”

“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如果真的是个好人,会不考虑到这些让你饿肚子吗?”

“虽然hybridchild被设计成可以正常吃喝,但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所以也用不着那些,”男孩着急地辩解说,他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在一松面前低下了头,露出了脖颈,“你也许还不知道,hybridchild就是一类像我这样以人类为原型设计出来的机器人。我们所运作的能量并不来源于食物和饮水,对生存的基本需求非常低。”

他伸手拨开自己耳后的头发,在那些柔软的绒毛下面的一块皮肤上,清楚地刻着一串标记,代表着hybridchild的机器型号。

一松呆愣愣地看着男孩纤细的脖颈和他拨开头发的手指,紧紧绷起了脸颊。

“你是认真的吗?”他突然用严肃的语气对机器人说,手心也不自觉攥成了一个拳头。

是啊,之前听说这家伙一直找不到主人的时候还觉得挺可怜来着。也许是外型长得不受欢迎?又或者是毛病太多?哈……

什么“从上次返厂维修到现在,已经两年零三个月了。尽管那孩子做了各种工作,每天都遇到各色不一的人,也还是没人愿意做他的主人。”

什么“主人对于Hybridchild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一个可以给他提供庇护的人,或是抚育他长大的人。对于这种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取悦制造者的玩物来说,主人的喜怒哀乐将是他们的一切。”

他之所以不讨人喜欢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是个傻瓜吧?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一松将心中的想法痛快地说了出来,“hybridchild不需要食物?重点不是食物而在于你只是机器人吧?让机器人从事非法经营的活动就算被抓到也不会被问责。因为没有任何雇佣合同啊,也不用付你工钱啊,只是提供一个收容之所而已,这买卖也太划算了吧。让你做什么都可以,这种高枕无忧稳赚不赔的买卖换我我也愿意做,傻瓜吗,还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就算你被扯进地下交易里他也不会受到牵连,因为他连主人都不是,他连主人都不愿意做,也算是个好人吗?”

“请不要这么说。”机器人望着他,他抬起头,让一松得以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认真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全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其中。此刻,他虽然倔强地抿着嘴唇,看上去却非常委屈,

“的确如你所说我现在没有主人,正是因为没人主人,所以没有从陌生人处得到任何帮助的理由。没有理由却做了,姑且当做是好意有什么不对吗。你或许不能理解,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恶意再多,只会更辛苦。”

 

一松蹲了下来。依然还是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了男孩一眼,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我也只有一个人,他想。但我和你不一样,对人类抱有普遍的恶意。

“你想要有主人吗?”他问。

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能清楚的看见男孩睁大了眼睛,仿佛整条阴暗街道所有的光线一刹那都集中到他的眼睛里,咔嚓咔嚓擦出火花,而火花的表面是一层细密的海水,咕嘟咕嘟,渗透出盐的结晶。

“住所不成问题,也有工作,不会饿也不会渴……就算这样也还是想要?”他又问。

“想要!”男孩突然揪住了他的衣服,这个动作如同本能反应,仿佛害怕一眨眼这个大活人就会消失不见似的,“每一个……每一个主人都对我很好,但还没等到我长大,没等到有能力为他们做任何事我们就分开了,hybridchild本来是制造出来为了让人感觉幸福的机器,在彻底坏掉之前,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主人感觉到。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做,打扫也好,做饭也好,工作也好,只要能创造幸福感的事情,每一件我都会去做。”

完全糟透了。一松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他呻吟了一声,完全糟透了呀,他想。这个构造百分之百有问题的hybridchild,这种连之前被其他人一再抛弃的事都能加以美化的行为简直完完全全无药可救了,是他最不会应付的类型。

但是为什么糟糕成这样的家伙,他还是没办法挪动双脚立刻逃走呢。

 

“你想要有什么样的主人呢?”在维持了好几分钟的沉默后面,一松艰难地发问。

机器人笑了,笑得非常害羞,圆圆的脸上染上淡粉色的红晕,在霓虹灯肮脏的光线中看上去并不分明,然后他低下了脑袋。

“如果可以,希望是个温柔的人……”他用蚊蚋一般的细小声音回答。

“只有这点做不到,”一松站了起来,双腿轻微的麻木感让他后退了一步,“只有温柔这点是做不到的,你可要清楚。”

 

 

“所以呢,松野君见到那孩子了吗?你又做好决定吗,要还是不要?”

被拨通的电话中,传来一松所熟悉的装腔作势的声音。

“还没有,”他回答,“我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现在正跟着我呢,一步贴一步可怜兮兮地跟着,像只宠物犬似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在身后不远的地方,随着他停下脚步,安静跟着的那个机器人也停了下来,朝他投来小心翼翼的眼光。

“这么看来那孩子喜欢上松野君了,运气不错。”

“像那种单纯笨蛋可能会讨厌上什么人吗?”一松不耐烦地说,“总之快告诉我。”

“什么?”

“那家伙的名字。”

“耳背后面的皮肤上有些的吧,在型号的后面。”

“那种符号我看不懂!”

“名字是空松,松树的松。”对方回答。

“松?”一松愣了一下。

“对啊,”机器娃娃的店铺老板对他说,“让你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特别吧松野君,像你这种只有欲望而没有目的,责任感稀薄到近乎没有的人原本最不适合成为hybridchild的主人。只是因为你的名字才让你来的,你的名字里也有那个字吧,把这看成是一种缘分,没想到赌赢了呢。”

“你也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家伙啊。”一松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他挂掉了电话,再次回头的时候,怯生生的男孩依然站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他叹了口气,将电话收进口袋,朝后方伸出了一只手。

“想好了吗,空松?”今夜,他第一次开口叫了机器人的名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特意放慢脚步,只是双手插着口袋以模糊的音色轻轻说了一句,

“回家了哦。”

然后他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兴奋的,不确定的,正毫不犹豫地飞速向他追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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