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凹三ID dragoncansurelyfly 可以自行搜索,没有产出的时候就是在打昆特牌

【Royjay】from out of the window

罗伊哈珀熟悉这种房间:窄小,横过来也就两张单人床那么宽,中间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贴着铁链生锈的红色铁门只有一只马桶盖的距离。然而并没有马桶,只有一张小小的凳子,就摆在门板下方那个带锁的豁口旁边,上边放着两只空碗,几叠卫生纸,和一只干瘪的香烟包装袋。

 

尼古丁已经燃尽了,这间房子已经超过两个星期没有闻见烟味,即便火柴点燃又熄灭后的那股硫磺味道也不能缓解他的干渴。他就像一条被淤住的河,只能偶尔抬头盯住头顶发亮的天窗。

 

每一间这样的屋子都会配备一扇这种窗户,托盘那么大,钉着黑色的钢筋条,透过它你能看见阳光被打碎在对面的墙壁上,能听见下雨、日出、和微风吹拂而过的动静,然而它又总是被架得那么高高在上,即便你仰得头颈发酸,也看不见外界的全貌。

 

“都十好几天了,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呢,年轻人。”

睡在他对床的男人忽然开口说。他穿着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布衫,一动不动地躺着,声音仿佛是拉扯过头的皮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转头来看罗伊一眼。

 

“什么?”罗伊问。

 

“你一没事干就盯着那扇窗户。”

 

“我有这么干吗?”

 

“大多数人总是不愿意承认,或者说是不敢承认,即使到了最后一刻还是不愿意放弃那渺茫的希望,即便那些希望只能依托在一扇愚蠢的窗户上。”

 

“听上去你经验丰富。”

 

“经验?那东西在这有什么用?”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对床的男人支起了自己的上身,他的一只手没有了,看守们肢解了他的机械臂,拆走了所有有用的零部件,只给他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支架,让他连抓着汤勺喝粥都很困难。一群混蛋,他每晚入睡之前都要重复一次。但没人会在乎这些。

“在死囚房里还有任何事是有意义的吗?”

 

“反正他们都会处死我们——”

 

“他们会先处死你,”男人打断了他,“我看出来了。尽管你来得比我晚,但他们不会放过你,你的脸上都写着了,‘一个大麻烦’。”

 

“如果你认为无论怎样这都是最终结局的话,”罗伊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么你认为自己如何?”

 

“什么如何?”

 

“你认为自己真的是个罪人吗?”

 

“嘿。”男人转过了脸,脸上带着露骨的讥讽表情,“是天国就要降临了吗?”

 

“谈论这件事情难道一定要等到审判日吗?”

 

“不然呢?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的。并没有神在天上看着我们,没人在乎我们做过些什么,失去过什么,没人关心这个,为什么要在乎人间无谓的道德定义呢。”

 

“这不是个好想法。”罗伊突然严肃地说,“的确有人在乎。”

 

“谁?”

男人发问,然而罗伊没有回答,他赤脚站了起来,脚板心踩在斑驳坑洼的水泥地面上,仿佛过去的每一个休息日那样悠闲地、心不在焉地踱步到了墙壁边上。仿佛透过那层灰尘和霉斑他能看见一副被掀起的窗帘,帘外下着雨,雨声衬托得室内分外的安静。今天他们也没有夜巡任务,而杰森隔着一道走廊的动静从尽头暖黄色的灯光里传了过来。他听见他烧上开水,架起煎锅,将一大块解冻过的牛排从洗碗池里捞出来。

而罗伊没有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他——弓箭手刚睡醒,他不是神志不清,他只是在等待时间流淌过这一刻,害怕忽然地加入会让自己从梦境里醒来。

 

“你在想着什么人?”男人的声音透过了这层假想,破坏了那个罗伊记忆里的星期日傍晚。他稍微有些伤感,然而并没有生气,他没办法对那声音生气。

 

“是的。”他回答。

 

“男人还是女人?”

 

“一个男人。”

 

“你他妈喜欢男人对吗?”

 

“我不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喜欢什么东西太容易了,我的一个朋友曾是个年轻的发明家,从欣赏他的赞助人那儿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钱、实验设备、奢靡的生活、还有女人,当他拥有全世界的时候,他错觉自己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你如果问他究竟是不是喜欢一个男孩、一条母狗或者一把匕首,他都会回答你那是当然。”

 

“所以你的男朋友就是那个赞助人,然后他把你甩了?”

 

“你有家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猜想,为什么先问起我问题来了。”

 

“我没有男朋友。”

 

“那么我也没有家人。”

 

“你在跟我抬杠,而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这问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确实没有。曾经有个女儿,可是然后呢,然后就一切都没有了。”

 

“失去她让你感觉失去全世界,你一定很爱她。”

 

“爱?”

 

“一种美好的感情,即便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你也依然能感觉到它不是吗?”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你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被关进这地方来的?”

 

“擦枪走火。”罗伊回答,“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我被关进的监狱在一片沙漠之中,很少能听见这儿这么好听的动静。我以为我一定会就那么死了——”

 

“可你被什么人给救了。你在外头是有接应的,对吗?该死的,谁?他动作够快吗?”

 

“你关心?你也想被一块搭救吗?这么说你认为自己并非有罪。”

 

“我当然有罪。”男人想都没想就回答,“我让自己失去了一切。我让上帝带走了他们,而留下一个毫无价值的罪人,即便想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挽回也没有神明愿意接受我的请求。”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活着逃出去对你而言仍然有意义呢?”

 

“因为莉安希望我活着!”

 

“你的女儿?”

 

“……是的”

 

“他叫杰森。杰森陶德。”

 

“谁?”

 

“一只小鸟,总是落在我的弓弦上,落在铁窗外的沾满露水的草地上,落在每一个清晨的噩梦结尾,我总想拥抱它。”

 

“然而——?”

 

然而害怕会折断他的翅膀。罗伊无声地回答。

 

“你对莉安的爱还活着吗。”他问。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他低下了头,那只了无生气的机械臂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看上去就要折断,却坚毅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说。

 

罗伊望着头顶的窗户笑了。

“我也一样。”他说。

 

他们听见了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红色的鸟落在了窗边,给空白龟裂的墙壁投下了一道影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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