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part 2  part 4

03

“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于曼丽手上抓着明台的借书卡，疑神疑鬼地看了他一眼。

从研究生校区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明台险些还以为是那个说话张嘴就来的郭骑云走漏了什么消息，他故作镇静地看了曼丽一眼，抠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指甲缝里有点鱼腥，明台赶紧在外套上擦了擦手。

“我就觉得你总不对劲”她瞪着一对忽闪的眼睛，凑得更近了。

“我哪有什么不对劲？不就多吃你一包泡面吗，又不是不还给你”

“不对”于曼丽说，“我和你做了四年的同学，哪次你捅了篓子被你大哥叫过去回来不是要死要活的，一下子要我陪你唱歌一下子要喝酒，要么跑去江边听涛声，嚷嚷着什么要祭奠自己死去的青春。这次可是没了保研资格的大事，你又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居然能这么平静？”

“被你说得我好像精神有问题一样……”

“感情你是第一天知道？要不是本小姐可怜你，谁愿意陪你把时间花在这种事上头”

“你搞搞清楚，哪次你陪我不是我请咱们看电影，吃烧烤，还要请你烫头发，包两个人的出租车钱，这么委屈的事，你问问还有没有别人想做呀？”

“你才搞搞清楚，三个月之前，突然低声下气跑来跟我求爷爷告奶奶让我想办法帮你发一篇论文出来的小少爷是谁啊？”

于曼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忽然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噢——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你从三个月之前就有点不对劲，你那时候为——”

但她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明台给打断了。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帮我的忙我都记着呢！”明台伸手捏了捏于曼丽的脸，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正准备告诉你呢，好消息，论文被接收了。”

“接收了？通过了？”

“对呀，可以赶毕业答辩之前的批次发表”明台志得意满地敲了敲自己的衣服口袋，“怎么样，庆祝一下呗？”他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等着曼丽的答复。

于曼丽站在他的面前，用那种“你小子少糊弄我”的表情盯了明台足足十几秒，然后才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你请客？”

“哪回不是我请？”

于曼丽这才笑了一下。

“那我要先去看场电影，然后去吃西餐，东南亚菜也可以，但是不能点太辣的菜，然后我们再叫上郭骑云去通宵怎么样？”

她掰着五个指头，一连说了一大串。但是明台一点也不介意，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知道于曼丽没钱，她唯一的好运是她长了一张并不穷得叮当响的脸，那让她总是很顺利就能申请到轻松的学生工作。除了做一些有偿的学生工作，大学四年于曼丽最苦心孤诣的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发论文，因为她需要那些大比分加成，好让她顺顺当当拿到每一年的奖学金。于曼丽有自己的渠道和手段，明台很清楚，所以当他不得不想法子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研究小组时，他第一个来拜托的就是于曼丽。

于曼丽牵线搭桥的那个人，就是郭骑云。明台知道他们是老乡，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脸老实相的郭骑云居然偏偏是王天风的弟子。当时正值王天风成天拿鼻孔看他，斩钉截铁要把明台从自己的课堂劝退的节骨眼，明台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条回路搭得不对了，居然拼出了一股子就连明楼也没逼出来过的吃苦劲，硬是把一个项目给做下去了。

这一做还就真做出了麻烦。

他记得自己和郭骑云熬了几天的夜终于把定稿整理出来送去给王天风批修改意见的那天天还下着雪，王天风一节晚上开讲的选修课拖了堂，短信给郭骑云让他们在楼下多等几分钟。明台跺着被冻得麻木的双脚，骂骂咧咧地在教学楼门口不住地打圈，转得郭骑云是头晕目眩非说要去厕所拉一泡屎。

五分钟以后，王天风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了。十分钟以后，郭骑云还没有从厕所走出来。于是王天风夹着自己的皮包，捏着装订好的论文纸，就着操场边上的路灯开始一页页地翻。这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操场横挂过来的风冷得令人发指，跑步的踢球的恋爱打啵的走得一个也不剩，只剩下明台坐在王天风旁边的看台位子上，活像一尊雕像。

当王天风把第三页翻过去后，明台突然说了一句话。

“王教授就不觉得您欠我一句话？”

王天风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欠你什么话？”

“您见我的第一天就说，一个经院的学生学不好法律。您不觉得现在应该把这句话收回去吗？”

“我从来就没说过学经济的学生学不好法律，我说的是，一个为了找女朋友而选择一门学科的人学不好这门学问。”

“不管怎么说，从结果来看，您错了。”

“我错了吗？”王天风翻过报告的最后一页，把打印纸竖了起来抖掉了落在上面的几片雪，依旧冷冷地说，“你觉得做了个研究项目，写了篇研究报告，就算做好一门学问了？”

“这至少证明我有这个能力！”明台知道自己的语气冲了些，他只是知道自己不甘心，更不惯于被人瞧不起。但是王天风丝毫没有给他回应，他只是好整以暇地把论文收进皮包，又戴好了自己的手套，然后看了一眼手表。

“郭骑云那小子是生痔疮了吧”明台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他知道王天风看完他们的报告，现在应该要给修改意见了，于是站了起来，想去厕所把郭骑云给炸出来。但王天风拦住了他。

“你先告诉我一件事”他严肃地看着明台的眼睛，“你在我的第一节课后，跟我说过的你想让我给你打一个不及格的分数，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台在王天风逼人的眼神里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踢了踢水泥做的看台台阶，然后才开口回答。

“我不想去港大”他说，“那是大哥大姐给我安排的路，不是我自己选的。”

“所以你就想通过一个不及格来放弃明楼给你争取的保送资格？”王天风讥讽地牵扯了一下嘴角，“你宁可要不光彩地挂掉一门课，也没有胆子明明白白地和你的大哥说清楚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不仅是我没有胆子，就连上我课的老师，管我打分的同学，也没几个有这个胆子”明台嘟囔着说，“我大哥管我的事，件件都不由分说。在所有能给我考试打分的老师里，我估计也只有王教授有这个胆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