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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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明楼和王天风什么关系，这事也许其他专业的学生不知道，但经院和政法的学生可是清楚得很。说他们是几世修来的冤家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这事明台也一直奇了怪，虽然他听大姐说过，这两个人还做过同一期留学巴黎的同学，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水火不容。他还一度偷摸着跑去问过明楼从学生时代起就关系最铁的哥们儿阿诚，会不会是因为王教授和他大哥曾经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的原因。

他始终记得当时阿诚脸上的表情。

“你大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王天风应该不会喜欢上一个女人”

“他不喜欢女人，难道还喜欢男人不成”

“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一个活生生的人”阿诚是这么回答他的，“因为王天风自己就算不上一个”

明楼一直用他的手指节敲着办公桌台面，那种沉闷的响声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才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你选谁的课不好，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了他的课”

明台呵呵一笑，没忍心告诉明楼，其实就在他去听课的第一天，王天风就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明台是真没想到，王天风居然能在第一节课就从那么长的一张签到表格里拎出他的名字。所以他只能在下课后老老实实地对着王天风那张森冷的脸，看他用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问自己“你一个经院的学生，为什么要来上我的课？”

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签名答到的时候问的那句“明台同学是哪位？”一比，简直画风突变。

“经院的课余量没了，我今年的学分又没修够，看到法院下面也开了经济法，所以就选了”

“你缓考吧”王天风干脆地说，“等到明年跟着你们学院的班级一起考，那时再记入学分”

“为什么？这才上完第一节课干嘛就要我缓考？”

“开在经院下的经济法只是选修课，只讲大纲内容；开在法院下的要考法律知识的比重更多，你跟不上。”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跟不上？不就是经济法这一部法吗，我可以好好学呀”

“好好学也没用”王天风打断了他，“你就是学得再好，我也一样会让你不及格”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理所当然，以至于明台当时还恍惚了一下。

 “王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因为你的动机不纯。我不会把分数给一个来听我的课，只是因为想追求其他女孩子的学生”

明台震惊了，因为这一次还真的就被王天风给说中了。他的大哥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明台之所以要在政法学院上这门课，是因为那个叫程锦云的女孩也在这个班里。他们只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自习室排队打水的队伍里见过一次，明台还不认识她，她就更不记得明台，那是一场还没开始也不知道会如何结束的单恋，是在明楼堪称泯灭人性的高压政策下，明台大学时光里唯一一次带点浪漫色彩的大胆行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你是学间谍出身的吗你？这也看得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王天风当时这么问他。答案当然是知道。明台不仅知道王天风和明楼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很久了，还知道在经济和政法两个学院里，估计王天风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也有胆子给明台不及格的人。

而明台恰巧就需要这么一个不及格。

明楼的办公室大门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明家兄弟两个都从各自的心思里回过来神。

敲门的是郭骑云，他和曼丽一样是明台的朋友，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做起事来有时非常让明台抓狂。

郭骑云一进门就推说有社团活动的老师有事要找，抓起明台的胳膊就直接拽出了办公室一路拽到楼梯口。等到他们离办公楼都远了，明台才拉住郭骑云，狠狠给了他一下，

“祖宗，你下次跑去我大哥的办公室找我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你又不是我们经院的学生，万一被我大哥看出来是想害死我啊！”

“嘿！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我老师找你我他妈才懒得管你！”

他说的老师就是王天风。郭骑云是王天风的学生，他和明台曾经同时参加过王天风的学习小组，是一起熬了三个月的夜打报告做PPT的队友。但就是因为这样明台才忌惮，这要是被明楼知道他不仅上了王天风的课，还私自参加过了他的学习小组，明台估计大哥得扒了他的皮。

不过郭骑云也没真发火，他没工夫跟明台发火。他还在头疼他的开题报告，王天风是政法学院的副院长，还是他五门大学分正课的打分老师，他像尊敬神佛一样尊敬王天风，因为王天风已经让他把开题报告改了七次：在操过每一篇文献的标点符号八遍以后，这世上就再没了比这更天大的事，王天风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神谕，他让郭骑云来找明台，郭骑云就算打断明台一条腿，拖也会把他拖回去。

于是现在明台就站在这儿了，站在他们研究生宿舍门口的学生食堂二楼，对着一盘青椒斩蛋和一盘土豆丝，和一个不疾不徐吃自己饭的王天风。

“老师”他叫了一声。王天风抬起头来斜了他一眼，这人，风格一以贯之，看人从来不会有好脸色，明台都习惯了。

“你和你们副院长说了？”

明台点了点头。

“全都说了？”王天风又问了一句，“我看不见得吧”

“暂时先说了选您当毕业论文导师的事……”

王天风响亮地哼了一声。

“怂成这样，我王天风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学生？”

他的语气虽然透着一股嫌弃，也还是用筷子敲了敲盘子沿，示意明台在桌子前面坐下。

“老师，我吃过了……”

“我让你吃了吗？”王天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明台听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就转了过来，陪着一张笑脸凑了过去，还点了点王天风的胳膊。

“我知道老师这次帮了我的忙，我一定不会忘记要报答老师的”

但王天风压根不吃这套。他在明台眼皮下伸出一只手，明台则乖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打印好的论文纸卷成一卷放了上去。那是他写好的开题报告，就像之前他对明楼说过的那样，王天风已经是他正式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了。

“老师，我听郭骑云说你改他的开题报告都改了七次了，你看，我本科是学经济的，你可千万别——”

王天风停下筷子，看了他一眼，然后给了明台一个干净利落的“滚”字。于是明台就听话的“滚”了。临走之前他用学生卡在窗口刷了一条最贵的鱼，毕恭毕敬地端到了王天风的桌上。

幸好这会儿还不是正饭点，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师生不多。不然被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奇怪，怎么还有没了保研资格的学生给挂掉他一门课的老师端盘子的道理。别的老师或许还有可能，但王天风，但凡是在政法学院读过书上过课的都知道，亲近谁也不会有去亲近这个王教授的想法。

而明台也庆幸这一点，至少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会知道，那门最终没能及格的经济法课，实际上是一场交易，一场他和王天风之间的秘密交易。只要是交易，就会有代价，无论他的大哥因此再怎么受刺激，明台的毕业论文导师都已经定下了。

当然明台现在还没有胆子对明楼说出来那另一半话，他也不知道什么时机才足够好，能让明楼在不打断他一条腿的前提下，冷静地接受自己的一个决定——他不仅不要去港大读经济，他更不要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读经济。明台有一张写好了藏起来的志愿表格，上面的专业是经济法，而研究生导师那一栏，填的是王天风的名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