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03

索尔坐在床边，一只手捂着右边小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不过不是他自己做的，急诊科室的值班员手法还不够熟练，针缝得毛毛糙糙。但索尔没和他计较，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经历过呼啸的警车，歇斯底里的女孩哭叫，颠簸了一路。而在那之后，他们又额外花去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用来核对各种证件，做笔录，喝警局里涩口的速溶咖啡。

 

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刚给同事发了一条手机短信，通知对方他的明天毁了，不要指望他。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最后在一阵眩晕里对洛基说。

 

“你不是什么都对警察先生说了吗？我们在回家途中经过那儿，我碰巧听见了异常的动静，跟过去查看时撞见了犯罪现场。你是个医生索尔，他们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但事实根本不是那样”索尔感觉怒火正在胸口处上扬。他编造出一套说法，是因为不希望洛基因此被逮捕到局子里去！天知道他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方法定位到了那个地方，还有他提到的摄像头，索尔简直不敢想。

 

他换了个方向。

“你为什么要那么干？我有可能没办法徒手搞定一个罪犯。你可能同时害死所有人。”

 

“因为你不可能做不到，你是索尔”洛基兴奋地说。他蹿到了索尔的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两条腿在空中摆荡。

 

“然后呢？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能变成另一个钢铁侠吧？”

 

“托尼史塔克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有钱，和那一身铁装甲，如果你也有那些东西，你只会比他更好。”

 

“我想我还是算了吧”索尔摆了摆手，洛基关于他穿着那身钢铁装备的描述让他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现在只想发笑。

 

“你也不需要。今晚这只是第一个，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别担心兄弟。”

 

索尔微笑地看着他。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它们也在那场见义勇为里报了销，上面沾上了墙灰和血迹，索尔判断已经没可能把那条蓝领带给洗干净了。于是他扯下了那条布带，洛基看起来还有点儿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索尔靠了过去，然后迅速捉住了青年的两只手，把它们全部捆了起来，就捆在那张双人床的金属支架上，用那条领带。

洛基从牙缝里发出嘶嘶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而索尔迅速地跳下床，抓起了那个被他扔在地板上的双肩包。

 

“抱歉洛基，我真的没法‘不担心’”

他拖出了那台笔记本电脑。电源灯还亮着。索尔不是一个极客，但他所具备的电脑知识足够用了，洛基的电脑上运行着某种监听程序，它和这城市的每一个摄像头相连——街道上的，商场里的，就连枪支商店的防盗监控仪画面也被收在里边。他不知道洛基是用什么渠道搞到了接入这个网络的特权，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合法。

 

“你干了什么……”

 

“给那些摄像头写了个监控程序”洛基歪在床上费力地说，被绑起来的手腕因为挣扎出现了一圈淤青，索尔看到那儿时眼皮跳了一下，“这样它们就能自动给我推送警报，我掌握着城区所有的犯罪动向，而这范围还能不断扩大。”

 

“你是说，当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时，你实际上知道——每一次抢劫？每一起谋杀？还有其他的……每一桩？？”

 

“是”洛基回答。

幸好妈没发现这事，索尔心惊肉跳地想。

 

“于是呢？你就没做点什么？”索尔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你想让我做什么？”洛基反问他说，“给警察打电话？他们会调查我，然后因为我的非法接入问题首先对付我，对，警察就是群没用的混蛋。”

 

“你可以联系——我不知道，复仇者联盟？”索尔试着说出一个名字。

 

“那些所谓的英雄就是个笑话”洛基不满地说，“再说了，这些谋杀案跟我有什么关系？它们每天在这世界重复发生一千遍。它们唯一的价值，是让你明白你实际上应该做些什么。”

 

“扔掉那些无用的幻想吧，弟弟！”索尔站了起来，那台电脑被他扔在地板上，仍在兀自发送警报。索尔感到一阵脱力，他伸出手，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掌之间，然后又迅速地撤回了自己的表情。他坐回床边，捧起自己弟弟的脸颊，把刺痛的额头抵在洛基的眉心里。

“求你了”

 

洛基安静了下来。他脸上从今夜离家以来出现的光彩隐去了，此刻，他只给了索尔一个失望的眼神。然后他转过脑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索尔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他都没有再说话。

 

索尔觉得也许这个时候他更应该待在家里，可他已经约好了简福斯特，那个医院的心理科医生。

他订好了一间餐厅，简穿着一身工作装在下班时间赶来，而索尔心不在焉，没人觉得他们有一丁点约会的样子，尽管事实上那也不是。

 

索尔向简展示了那个伤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为时已晚”他说，“但我感觉洛基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

 

“没什么是为时已晚的。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他……话说到这份上，我猜他大概不愿意接受与一个治疗师会面？”

 

索尔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仍在想着昨晚的事，他搞不明白洛基头脑里的那些偏执，它们究竟是怎么产生的。洛基认为这世界并不属于他，他拒绝接受外界提供的任何一种可能性：毕业，找个工作，和父母正常地相处。这些索尔也许可以明白。但比这更加偏执的一种观念是，洛基甚至认为就连索尔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他该怎么办？他唯一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一个人就是洛基。

 

“他认为我该当个英雄，而不是外科医生”索尔突然说。

 

“对不起？”简挑了挑眉毛。

 

“就像那些复仇者一样，史塔克？美国队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

 

“也许对于你弟弟来说，英雄就是力量的象征，而他需要某种力量，以完成某件事情。”

 

这句话让索尔想起了那张犯罪地图。他想象着洛基对着电脑，彻夜跟踪所有的犯罪现场，他无法试想那种心情，于是摇摇头狠狠把那些画面甩出了脑袋。

“我该怎么做”索尔低下了脑袋，自己也惊讶于语气里那绝望的口吻。

 

简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他两次。

“会好起来的”她安慰他说。

 

让索尔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结束那个约会，回到公寓后。事情仿佛真的好了起来。

洛基在等他，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他甚至做了一顿饭，汤有些凉了，但索尔仍能闻到空气里的香味。

 

洛基拥抱他的时候从外套的口袋里抽走了那张带有餐厅logo的纸巾。

“你吃过了？”他问。

 

“还能吃下这些”索尔也在桌旁坐了下来，抓起一把叉子。洛基看上去心情非常舒畅，他托着腮，把每道菜都介绍了一遍，直到索尔的腮帮子里塞满食物。

“我承认，之前我不该担心你被学校开除的事。即便没有学位，你也能在饭馆找到一份好工作，别瞧不起饭馆的工作弟弟，你能做得很好。”

 

“嗯哼”洛基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

 

“今晚……我们谈谈吧”索尔对他说，他没有很多话要和洛基说，但他不希望洛基继续盯着那台电脑。

 

“我把程序删除了”洛基回答。

 

那让索尔眨了眨眼睛。在他自己能意识到之前，他已经笑了。他放下刀叉，伸手搂住了洛基的脖子。

“接下来你想做点什么吗？任何事情？”

 

“不知道，索尔。你知道，我只能和你待在一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