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10 清醒梦境】

郝杰瘫在沙发上，他已经笑到快要去见佛祖了。

“喂，哥，讲道理啊！不是你亲口说的——身手不错，长得不错，人不错，做饭也不错？”他咂摸了一下时樾的表情，学着时樾的语气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和你有的一拼！”

时樾没动，也没回答，只用眼神剜了对方一道，紧紧抓着手里的酒瓶。

“说真的，考虑一下？”

郝杰还在一边不知死活，时樾狠狠瞪他一眼，他就熄了火。

但事实上时樾的脑袋此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清楚。刘子光带给他的惊吓远远远远大于得知他和胡蓉的关系仅仅只是一个误会所生出的庆幸。

是的，那种庆幸它虽然微薄，却确实存在，只不过此刻都被震惊情绪所掩埋在下而已。时樾把它归结为一种后知后觉的尴尬。

他并不能确定刘子光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那种奇思妙想的，但只要一回想过往这一个月以来刘子光几乎驻扎在他公寓期间发生过的各种情形，他就有一种头皮发紧的窘迫。

甚至，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曾经当着刘子光的面大喇喇地谈论年少时懵懂的初恋，时樾就更不对付。

胡蓉其实看他看得一点不错，时樾并不软弱，可当他遇到实在难以厘清的问题时，本能会驱使他先走远一点。

时樾跳出来了。

虽然他实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对刘子光表达清楚——

整件事最难以克服的矛盾并不在于他到底对刘子光是什么感觉。他不讨厌刘子光，真的不讨厌。他只是有了喜欢的人。

他的喜欢被定格在了时俊青身上，而时俊青被定格在了一去不复返的旧日时光里，他觉得自己很难让刘子光理解，时樾与时俊青不同，时樾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此也无法交付出一份完整的喜欢，要让他选择，他大抵更愿意这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有些过往的遗憾和伤疤他不想揭开，因而也很难真的翻篇。

他倒宁愿自己没有心，这样对刘子光说那些话的时候就不会感到那般为难，为难到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喝闷酒。

他总忘不了刘子光安安静静听完那些话后的眼神，即使喝醉了也能清楚地记得。

那人的双眼很平静，里面有一种宽阔的、静谧的东西，像是包容万物的一片海，既无怨怼，也没有伤感。刘子光仅仅就回答了他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再没别的。

当然他也不再来上班，时樾心里过意不去，上午的时候打给贝小帅，想要把手头拳馆的那一部分股份全部转给刘子光作为补偿，作为朋友的贝小帅也只是讷讷答应了去。

时樾以为这件事大概就要这样糟糕地做结，却没想到在第二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被忽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何慕到了清醒梦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楼吧台砸场子。

他们很久没见了，何慕推开众人跑过来揪住时樾衣领作势要挥拳的时候时樾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之前因为拳馆的经营权和他闹别扭的富二代。

也不知他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张口闭口就是时樾混蛋，玩弄人家的感情。时樾嫌他吵吵嚷嚷影响不好，加上自己喝了些酒又晕晕乎乎的，一时间特种兵的脾气上来，三两下把人制在了吧台旁边，提溜小猫似的往二楼办公室拽。何慕着急起来抓瞎，沿途摸到一只装香槟的冰桶就想搞突然袭击，被时樾反手一道擒拿压在桌上嗷嗷叫唤。何慕挣扎，时樾脸被他竖着十指一通乱抓，他的头发乱了，脸红红的，眼红红的，就差把何慕直接拎起来扔出门去的时候，忽然止住了动作。

何慕哭了。一个一米八零的大男孩坐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楚楚可怜。

时樾住了手，他的酒稍微醒了一些，沉默了一会，把何慕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行了。”他不耐烦吼了一声。

“我偏不！我就继续！”何慕也不知道是不是闹上火了，一屁股扽实在地板上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哇啦哇啦乱叫，直闹了十好几分钟终于累了，一半委屈一半倔强地吸鼻子，从喉咙管里挤话出来：

“也不知道大湿胸看上你什么……”

“什么？”时樾看了他一眼。

“呸！谁和你说话了！”何慕吼回去一句，蹭的一下站起来，脚底险些打滑。

时樾无言望着他这般撒泼打滚的模样，也生气也有些无奈，在他眼里，何慕就像个小孩子，他一向不喜欢幼稚任性的人，但真遇到那种人，又对他们最没办法。时樾叹了一口气，从翻倒的桌子台面后边帮何慕捡起手机，那台最新款的iPhone在融化的冰水里泡了有一刻钟了，时樾拎起来的时候一片淋漓，他试着按了下电源键，屏幕一片黑，什么反应也没有。

何慕的眼瞪了起来。

“你赔我手机！”

他气急败坏的时候还真有点像充气的河豚，时樾顶着醉意天马行空地想。

“我弄坏我酒吧里的这些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放屁！小爷我有的是钱！还会赔不起你这么些个破玩意吗！”

“那你赔啊。”

时樾坦然迎上何慕的目光，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了递给何慕，

“我不是你爹妈，我不惯少爷脾气。你该打给谁送钱来就打给谁送钱来，摔坏的碰破的，但凡有一个裂痕的，你全给我照价赔偿。”

“人渣。”

何慕抢过手机，找到微信退出时樾的账号登录自己的，他本想找哥哥何瀚送些钱来救急，顺便再帮他出头教训教训时樾这大混蛋，但转念一想，以何瀚婆妈的作风，可能时樾还没吃够教训自己就得先被他拎起来一顿念叨。

他虽家境优渥，素有少爷脾气，却也的确是个热情大方，朋友很多的人。既然不方便通知老哥，何慕眼睛一转，转而登录了一个家人也不知道的微信小号。他不喜欢时樾，连带着也不喜欢时樾的手机，觉得操作起来极不趁手，眉头紧皱，一张脸怨气四溢。

时樾盯着他，眼看着何慕登录进一个头像熟悉的账号，还没回过味来，又瞥见账号的昵称是“方兰生”。

时樾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凑近过去，在何慕嫌恶的一避之间抢过了自己的手机。

聊天记录的最顶端，赫然飘着一个未读消息199的聊天群，梦仙花果山奔现小分队。

他点了进去，屏幕上一条条刷新的消息前头都跟着一个他熟悉的ID，风晴雪、芙蕖、丹辰子、玉无心……

何慕大叫一声，刚准备抓过时樾的胳膊揍人，蓦然撞进时樾雕像一般冻结的神色里，浑身一凛，竟然忘了要动作。

“你……你干嘛……”何慕有些被他吓到，气势顿时泄了一半，颤颤巍巍地推了推时樾。

时樾没有理他，直接点开成员列表往下查看，终于在一连串头像的末尾，发现一个针刺一般闯入眼帘的ID——

陵越。

刘子光打了个喷嚏。贝小帅抓着手机一脸乐地凑过来，一胳膊肘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光哥！好消息！小何总说要庆祝大湿胸回江北，说今天召集了咱公会里几个在附近的，今天去何氏旗下的会所吃饭，他请客！”

刘子光无奈地看他一眼。

“兰生是有钱，但老占人便宜，不好。”

“要是我一个人占便宜我肯定不去，但这不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吗，大家都是沾了你的光啊，”贝小帅反驳说，“再说了，之前不是你说叫我保密谁也不说，就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吗，你现在不都从酒吧辞职了吗！既然你都说我可以说了，为什么不能和大家伙一起高兴一下？你离开以后，群里常常念叨你，尤其是晴雪还有芙蕖，她们很想见大湿胸一面的。”

贝小帅推搡着刘子光，目光热切。刘子光被他说动，噙起嘴角，眼角紧绷也跟着松动。

“行吧，”他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开车着带贝小帅来到那间传说中的高档会所，一进门就有专人上前迎接，报过何慕的名字之后，立即有人将他们带领到三楼走廊尽头一间隐蔽私密的包房门口。

贝小帅深吸一口气。

“公会里的妹子可好看了，”他朝刘子光挤眼睛，“我们之前奔现过一次，诸葛紫英你还记得吗，我觉得她挺可爱，等会进去了你帮我看看，要觉得我追她有戏，可别忘了兄弟我也帮过你。”

花果山已经久未聚过，贝小帅的确兴奋，虽然这会对刚被时樾发过卡的刘子光说的话颇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子光也只是笑笑，并不介意。

他们心怀忐忑推开门，门内音响震天，好不热闹，贝小帅第一个窜进门，想象中的一室热烈并未能呈现，没有诸葛紫英，也没有玉无心丹辰子那样熟悉的老人，整间宽阔房间内就只有坐在沙发阴影里的两个人。

何慕看起来有点哆哆嗦嗦，他望着有点犯傻的贝小帅，颤抖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身边。

“大、大湿胸你别怪我，我、我也是被逼的。”

被他叫到的刘子光后退了一步，阴影中有人站了起来，他像是被人忽然钉住了那样僵在门边。

时樾的脸色比他身处的阴影更黑，冰冷的眼神箭一般直扫过来，叫刘子光脑内轰然一片嗡鸣，烟火炸开，什么也烧成空白。

从前他以为丁隐是没脾气的。

他错了。

—TBC—

我说无论如何也要赶在1121前让时光这俩货面对面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我做到了，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