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09 清醒梦境】

时樾养伤期间郄浩一个人守着清醒梦境长蘑菇，脑子一抽把酒吧从里到外全装修了一遍，时樾的办公室外墙全换成了单向透光的玻璃幕墙，能直接从办公室俯瞰整个舞池大厅，还能不被注意，是时樾以往最鄙视的骚的断腿的那种设计。

时樾此刻就站在那面玻璃幕墙后面看刘子光。刘子光今天来上班，把头发也剪了，保安制服被那一身结实的肌肉撑起，整个人入眼程度不可理喻地上涨了百分之五十，楼下大厅也新安装了彩照明，他一踱步走过，流光溢彩，卡座里还有客人朝他吹口哨。

时樾瘪着嘴，“啧”了一声。

郝杰无声无息地接近，从背后给他递来一罐啤酒。

“别讨好我。”时樾岿然不动，冷酷无情。身后五米开外的台球桌边上，本月业绩没达标的郄浩还在跪搓衣板。

郝杰不以为然地白了时樾一眼。

“我又不是来求情的。”他努了努嘴，顺着时樾的目光看去，“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那小子最近变化挺大啊，按欧阳琦的说法，怕是铁了心要追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人是你找来放在清醒梦境的，要让韩队知道了，你们这几年的兄弟情还要不要了。还有，万一要是被他挖墙脚挖成功了，你以后再碰见胡蓉，还有她爸，你不尴尬？要我说，这事成与不成，你时樾，都里外不是人，何苦呢。”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时樾瞥他，“要我现在下去，明明白白告诉他你不可以追别人女孩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不顾劳动法，以酒吧老板的身份开了他。”

“不，我认识的时樾会做比那蠢一百倍的决定。”郝杰收起戏谑，深深了时樾一眼，“你是不是认真的，这个时候还想推荐刘子光进线人计划？”

时樾沉默了。

他原本的确有这个想法，刘子光身手了得，过往的账面上又干净，本来就有做线人的潜力。更何况他父亲的死因特殊，毒品天使相关的案件引入一个新人是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是局里告诉他线人计划的负责人黄振武近期失联，时樾可能早就把刘子光推荐过去了。

“我只是觉得他合适。”时樾回答。

但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了。成为线人，意味着要参与行动，会像他一样与刑侦支队，与韩进、胡蓉都产生密切接触，如果欧阳琦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对刘子光而言，恐怕多少也会有点尴尬。

“就八卦一下，不带私人感情。”郝杰拿胳膊肘捅了时樾一把，

“你觉得怎么样？”

时樾耸耸肩。

“身手不错，长得不错，人不错，做饭也不错，”时樾点点头，“和我有的一拼。”

郝杰讶异地看着他。

“得了喂，哥。你还有全是好话的时候，这一个月的饭没白吃人家的啊。”

时樾知道他在贫嘴，想反手给对方两下子，又想起刘子光扎着丸子头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滑稽样子，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他有什么办法，刘子光就是一个和他在一起时给人感觉全是烟火气的人，那是一种过日子的感觉，平淡、温馨，没几个正常人会觉得排斥，过去他总嫌胡蓉做事冲动，一旦上头就蛮不讲理，但这次他却不想因为刘子光的节外生枝而责备她什么，时樾总觉得，他多多少少，能理解刘子光带给人的吸引。

“谈恋爱嘛，真男人就是要公平竞争。”他对郝杰说，“我会去找韩队谈这件事的。”

他约了刘子光，下一个休息日，拳馆见。

拳馆是刘子光自己的场子，时樾约他在那里见面，他当然要去征求胡蓉的意见。胡蓉女中豪杰，当即就拍了版，行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不是想表白吗，就那天吧。分头行动，我负责收拾场地，你负责收拾你自己。

胡蓉本来以为她描述的这个作战计划已经非常明晰了，却忽略了刘子光作为战友那少得可怜的恋爱经验。结果就是刘子光懵懵懂懂的，头一晚熬到半夜三点才勉强合眼，第二天穿了件牛仔上衣配运动裤捧着玫瑰花就来了。

那画面让胡蓉尖叫着追打了他五分钟，才火速call了贝小帅过来救火，送来一套贝父结婚纪念日穿过的西服套装，虽说设计板正了些，换上以后好歹有了些郑重，与玫瑰花束有了般配样子。

贝小帅临危受命，到了以后才吓得一张嘴能生吞鸡蛋，好半天才缓过来原来刘子光想和时樾告白这条惊天大新闻，还没来得及聒噪，时樾的车已经驶进了停车场。一群人赶忙作鸟兽散，胡蓉抓着刘子光打到一半的领带拎着人蹲在墙角，看了眼时樾的车牌，才最后一次认真同刘子光低语：

“你确定真要和他说出来？”

她虽说不全然赞成刘子光的行事，却完全是出于善意，她喜欢过时樾，因此她完全明白向时樾这样的人告白所需要承担的风险，

“我不确定时樾对被男人告白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有多高，很有可能他也不会拒绝，但是会故意躲你，他有惯于去逃避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问题的倾向，很烦的那种性格。你们如果做朋友也可以很好，万一要是今天没成功，你真不怕以后尴尬。”

刘子光想了一会，笑着摇摇头。

“不怕。”

毕竟他和时樾之间，还有连胡蓉也不知道的小秘密。如果时樾真的不接受，他反而可以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只当他们原本就不合适。而至于陵越，陵越是丁隐心头的一道念想，这些年里时樾失去过太多东西，刘子光不想去撼动那些被他小心保存的珍贵回忆。时樾也许真的不会对刘子光感兴趣，但没关系，他还可以喜欢陵越，而陵越在他心中，永远都不会有缺憾。

有些人有勇气，是因为渴望得到；而另一些人有勇气，却是因为不害怕失去。

除去刘子光，留下陵越，或许回忆里的岁月才会真的完满，永远不会蒙尘。

他们听见拳馆的门被打开又咔哒一声关上，刘子光蹑手蹑脚凑到后门的门边，同胡蓉与贝小帅打了个手势。

拳馆里面所有的线路都已经布置妥当，胡蓉朝刘子光比了个OK，一把拉下了电闸。

刘子光于一片黑暗中推开门。

他牢牢急着胡蓉的话。

“时樾怕黑，这事很少有人知道，在黑暗里他会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那会是他心防最脆弱的时刻，要是有什么想对他坦白的话，挑这种时候就对了。”

其实胡蓉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刘子光是犹豫的，思来想去，总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他在茫然看不清周围的昏暗中迈步，场馆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捧玫瑰花束的中心有一枚小小的LED灯，刘子光打开了它，使它成了整块场地中唯一的光源。

他依然开口称呼时樾为老板。念事先胡蓉叮嘱他熟记的台词的时候，喉头有一点拘谨。

他说：“老板，我的下半生，想和你一起过。”

时机正好，倒数的几秒过后，场馆中的灯重新亮起，围绕着拳击台一周缠绕的小灯泡闪烁出梦幻浪漫的光线，它们照亮了时樾呆滞的脸。

同时也照亮了时樾身边的韩进。

和韩进身边的胡警官。

刘子光倒吸一口凉气，胡蓉从电闸后边窜出来，失声叫了一声：“爸？！”

世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