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无用

大年夜的，崔略商有点沮丧。

大家约好了一起在大师兄的小楼守岁，吃吃喝喝有说有笑一起撺掇冷血舞剑助兴本来挺开心，谁知道眼看着要过子时，桌子上的菜吃得差不多，酒又还有剩的时候，他突然被众人拱去厨房做饭，好死不死还就给他在篓子里剩下一条鱼。

他是有点委屈的。也不知是谁规定的，平时好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就必须得会做饭了？要单从外表上判断，铁手不是比他更有贤妻良母的气质？

这话他当然是不敢当着铁手的面大家都坐着的时候说。可鱼到底该怎么做？

他试着回忆小时候的事，在以打渔为营生的亲生父母身边统共就待了不满两年，记忆里都不曾吃过几顿亲娘做的饭，再说了，自家打渔，反而不多么介意鱼腥，家里吃饭，处理也是最不讲究，好像也就是刮了鱼鳞抹上粗盐腌制一下就直接煮成一锅，鳔子尾巴眼珠混在一道，端上桌也分不出个鱼的形状，这，这吃得？

不过总也好过他办案子，在野外拿着根木棍子插穿了就烤的做法吧。

管他亲娘老子是谁呢，硬着头皮上呗。

结果端着汤锅上桌的时候意料之外地遭遇了三道颇为冷落的眼神，看着最失望的大概要数老小。追命看着他都错觉他那脑袋直要耷拉到肩膀上。

“本来以为三师兄会做烤鱼来吃的。”冷血缩着肩膀说。这是个老实孩子，早先就顶着个兴奋劲和他大师兄二师兄说以前和三哥一道办案的时候吃过一次他下手烤的鱼，好香，好嫩，流口水。这才弄得今天三个人口径一致地起哄把他骗去厨房。

追命傻着一张脸捧着汤锅在原地，嘴角有点打抽。

嘿！至于么！

可离他最近的铁手也一副难掩失落的样子。他平时端着时最是个目光如炬的主，给人感觉做什么表情都磊落分明，表达什么情绪都效果十足。太足了，足得追命都想一锅汤照着他脑袋往下浇。

不就是烤的改成烧汤吗！就不是粮食了？还吃不得？嘿！

你们不吃，我自个儿下酒！

谁知他赌气刚一把碗扽在桌上，第一个上筷子夹走一块的人倒是无情。其他人吃了一惊，追命吓了一跳。三人六对眼，众目睽睽之下无情就这么把那块鱼细细嚼了咽了，然后在众人亮得都看着要烧起来的眼光下顿了顿，忽然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

“大师兄，好吃吗？”最先开口的还是冷血。

连追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呼吸给屏住了。

这——他该如何形容？无情也有些紧张。

自是好吃的，老三做的嘛，但，但他们这么看着，哎。但凡是个吃食，吃着味道，不管多么家常普通，让他评价他也能评出个来龙去脉，不说诗词，典籍里现成记载着可用的典故都不少，能是什么难事？

可难就难在，老三炖的这锅鱼汤吧，又有些特别。特别在哪，总之用他寻常引经据典的那一套都形容不出。用大白话说来最好，但他又不怎么会用大白话——说还是懂说的，但没掌握好分寸，伤了老三感情，不是对不住这锅好菜？

无情掂量了一掂量。

他本打算说，你兴许是得着了你亲娘的真传。

又或者说，味道很亲切，有家的感觉。

相持之下竟然说了一句“有亲娘的味道”。

饭桌霎时安静了。

结果崔略商一直被笑到转年。